熄了油燈。
林樂鈞磨磨蹭蹭地解開衣帶,脫下外衣爬上炕,最後鑽進了裡側的被窩。
從前周翰之還在林家住着的時候,林小寶也才到十歲出頭的年紀,一直都跟李四娘睡在一個屋。
而林樂鈞是頭一回跟别人同床,他心裡确實有些緊張。
阒靜無人的山間深夜,間或傳來幾道幽遠的犬吠與夜鸮的長鳴。
現實世界的林樂鈞性取向本就是男,雖然戀愛經曆為零,但他也并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放着這麼一個古代帥哥共枕同眠,難免會有些心緒不甯。
睡屋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林樂鈞直挺挺地躺在炕上,正胡思亂想着,謝钰忽然翻了個身,正好面朝着他的方向。
感受到旁邊那股輕柔的鼻息,林樂鈞隻覺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那一刻被冰封了。他等了半晌,也沒見謝钰再有什麼動作。
最後僵着脖子一轉頭。
月光皎潔,透過窗隙照進睡屋。
他們之間,隻隔着半尺不到的距離。謝钰那張令人神魂颠倒的一張臉,就近在眼前。
他似乎已經睡熟了,呼吸均勻,眼睫濃長如羽扇,靜靜覆在眼上。
月色将他五官的棱角模糊了幾分,林樂鈞瞧得有些入迷。恍神間,竟不自禁地擡手觸碰了一下他的睫毛。
下一刻,謝钰眼皮微微一顫,竟然睜開了眼。
月色清輝落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仿佛望不穿深淺的一泓秋水。林樂鈞呼吸一頓,隻與他無聲對望着。
啊這……
原來沒睡着啊。
林樂鈞甚是尴尬地眨巴了兩下眼,紅着面皮迅速抽回了手。
最後隻能裝模作樣地開口道:“咳,謝兄,屋裡好像有……有蚊子。你莫要擔心,我已經把它趕跑了。”
謝钰聞言并沒有搭話,隻微微挑了一下眉梢。
看他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林樂鈞心虛至極,趕緊用被子蒙住了頭。
經過無比漫長的幾秒之後,隔着一層被子,聽到外面的謝钰輕輕說了一句。
“夜深了,快睡吧。”
“嗯……”
林樂鈞捏着被角動也不動一下,隻悶悶地應了一聲。
是得趕緊睡了。明天一早,他還準備幫李四娘做燒餅呢。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一顆心髒卻在胸腔裡撲通狂跳,剛才的一幕仿佛過電影似的,在腦海中循環播放。
到了最後,林樂鈞連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一夜淺眠。
雞鳴報曉的第一聲,林樂鈞便睜開了眼。
窗外晨光未起,天上散落着幾點稀星。他生怕自己的動作會将謝钰吵醒,便蹑手蹑腳地爬起了身。
出了院子,竈房果然亮着燈,李四娘已經開始打今天要賣的燒餅了。
一陣秋風迎面吹來,林樂鈞打了個寒顫。緊了緊身上的外衣,掀開門簾走進去。
李四娘正在擀餅子,聽到聲響一轉身,林樂鈞被凍得鼻尖微紅,頭上的發髻也被睡得七倒八歪的,明顯是剛睡起來。
“小寶?”她奇怪道,“你起這麼早做什麼?”
“我來幫阿娘做餅子。”
林樂鈞打着哈欠揭開鍋蓋,往盆裡舀了一瓢熱水。洗完了手,擡眼見李四娘呆在原地仿佛木雕泥塑似的,一臉不可置信。
“昨天不是說了嘛,以後換我來照顧阿娘。”林樂鈞向四處看了一圈,挽起袖子道,“要我做什麼,阿娘隻管吩咐就是。”
聽他這麼說,李四娘感動歸感動,心裡對自家兒子的能力卻還是有些存疑的。
“你能行嗎?”
林樂鈞沖她笑了一下:“隻要阿娘肯教,我就一定行。”
躊躇了一陣,李四娘才往案闆邊上挪了挪腳步,空出一個位置來。
“那你可得仔細看好了。”
隻見她拿起一個面劑子,手掌按壓了一下,擀成橢圓的長薄片,然後盛了一小勺油酥在面餅上。
——那油酥是用蔥油和炒熟的面粉混合而成的,聞起來很香。
李四娘将面餅卷成好幾層,每一層都抹上油酥,最後靈活地轉動面團,将它擀成了滿月一般的圓餅。
林樂鈞一步步看下來,覺得這燒餅的制作工序算不上複雜。
他很快就上了手,跟着李四娘一起抹油酥、擀餅子,雖然動作沒有李四娘熟練,卻也足以令她刮目相看了。
兩個人一起動手,速度果然比平時快了許多。
竈下的柴火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天邊也微微亮起了光。
李四娘給餅子撒了一層蔥花和芝麻,放在抹了豬油的鍋裡慢慢地烙。
林樂鈞坐在看柴的小闆凳上,一邊燒火一邊好奇地道:“阿娘,平常一天咱們能賣出去多少個燒餅呀?”
李四娘翻着鍋裡的餅子,答:“一天下來……差不多五六十個吧,若是有剩下的,咱們就自己吃。”
“那咱家的燒餅賣幾文錢呀?”
“兩文錢一個。”李四娘瞥了林樂鈞一眼,發現他正單手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