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是村中第一大戶,田産廣延,家道富足殷實。
石欄村宗法觀念濃重,而陳大牛的母親則是趙耀祖的同母胞妹,身為一村之長,趙耀祖向來是個幫親不幫理的主兒。
之前陳大牛的陷阱就重傷過王家的小兒,到頭來卻能大事化小、私下了結,其中定少不了趙家人在其中的斡旋。
“沒什麼多虧不多虧的,舉手之勞而已。”
林樂鈞用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這行人,目光最後落定在陳大牛身上,虛笑着道:“村長今天帶人突然造訪,這是要做什麼呀?”
“也沒什麼特别的,”趙耀祖探頭向門内瞧了瞧,小聲道:“你娘不在家吧?”
“我娘出去賣餅了。村長有事找她嗎?”
“不找她,找你救下的那位公子。”
趙耀祖幹幹笑了一聲,向後一招手,那兩個趙家小輩立刻提着東西站上前來。
“可方便讓我們進來說話?”
林樂鈞盯着那二人手中的東西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道:“自然是方便的。”
趙耀祖樂得眉開眼笑,正要招呼人進屋。
“不過——”
林樂鈞倚着門,又慢條斯理地添了一句:“大牛哥這次又傷了人,村長不送他去縣衙,把人帶到我們家又是為何呀?”
趙耀祖沒想到林樂鈞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先是頓了一下,又裝模作樣地解釋道:“縣衙定是要去的。我先帶他來賠禮道歉,好好認個錯,看看那位公子怎麼樣了。樂鈞不會不答應吧?”
林樂鈞沒有應聲,隻盯了趙耀祖一會兒。那雙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眸,看得趙耀祖心裡有些發毛。
正當他準備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就聽對面傳來一句淡淡地:“你們進來吧。”
林樂鈞打開院門,放人進了屋。
既然趙耀祖都這麼說了,就隻能先讓他們進來,看看葫蘆裡究竟賣着什麼藥。
經過了一夜的休養,謝钰的氣色比昨日轉好了許多,隻不過人看起來還是有些蒼白。
一進睡屋,趙耀祖便十分殷勤地迎上前去,領着陳大牛和那兩個青年小輩拱手作禮。
“聽說我這外甥在山中傷了人,剛一回村,就緊着帶着他過來看望,不知謝公子的傷勢如何了?”
謝钰靠着背枕,看了眼正抱着手站在門邊、明顯有些不悅的林樂鈞,又看了眼面前正滿臉堆笑的趙耀祖,沒說什麼話,隻淡淡點了一下頭。
見人反應冷淡,對自己的問話也不置可否,趙耀祖笑容滞了滞,又開口道:“公子且寬心養着傷,一切都由我親自操持着,藥品的開銷,還有補養的花費全包在我這外甥身上。”
謝钰漫不經心地道:“你是誰?”
趙耀祖又拱了拱手:“我是這石欄村的村長,公子叫我趙村長就行。”
謝钰目光一掃後面的人:“你外甥又是誰?”
趙耀祖看向陳大牛,皺眉道:“大牛!愣着做什麼,還不快跟謝公子賠禮道歉!”
陳大牛十分不情願地擡起了頭,從嘴裡擠出了一句:“對不住,那陷阱是我設下的……”
看清炕上人容顔的瞬間,他忽然一愣,盯着謝钰直愣愣的移不開眼。直到旁邊的趙萬生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才猛地回過神來,帶着幾分如夢初醒的表情。
“……無意誤傷到了謝公子,真是太、太對不住了。”
“我這外甥啊,粗人一個,讓謝公子見笑了。”
趙耀祖腆着臉皮繼續道:“不過大牛雖然性子魯莽一些,卻也是個老實本分的孩子。他母親身體不太好,久卧病床,平日裡就靠他上山打獵賺點養家的銀錢。大牛向來孝順,為了多獵些山獸給母親治病,實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誰想這次竟捅了這麼大的簍子。還望謝公子能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原諒他一次吧。”
這一通苦情賣慘,林樂鈞光是站在一旁聽着,拳頭都硬了起來。他皺了一下鼻子,正準備反駁,謝钰卻先開了口。
“慈孝之心,人皆有之。想不到大牛公子做出如此行徑,居然是個孝子。”
陳大牛沒聽出話裡的諷刺,隻面皮一紅嘿嘿笑着,兩顆綠豆小眼頓時黏在了謝钰臉上。
“孝義固然重要,但無規矩不成方圓。”
謝钰唇邊揚起一抹淡笑。話鋒一轉道,“……若我沒有記錯的話,私設陷阱,有違當今律法,應禁獵五年,鞭笞二十。”
趙耀祖搓了搓手,讷讷地道:“話雖是這麼說,但畢竟大牛也有苦衷,他之所以這麼做,也是出于一片孝心。瞧謝公子的模樣像是個讀書人,你們讀書人不是向來都以孝悌為本的嗎?”
“謝公子,你别聽村長的!”
林樂鈞急聲道,“陳大牛家是我們村數一數二的富戶,他娘身體也好着呢,從來沒聽說有什麼重病……”
“哎呀,樂鈞這孩子,怎麼又開始說瘋話了呢。”趙耀祖面上露出一絲慌色,高聲打斷了林樂鈞,又沖趙福生和趙萬生使了使眼色。
那兩人立刻會意,上前挽住林樂鈞:“走啊樂鈞,咱們先去外面玩,别打擾謝公子和村長說話。”
說着就要帶着他出去。
“這裡是我家,要出去也是你們出去!”
林樂鈞掙脫開來,指着趙耀祖怒道:“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裡正打着什麼算盤,為了能不把事情鬧上縣衙,你們還有什麼話是不敢編出來的?”
趙耀祖見狀不妙,忙捂住了林樂鈞的嘴,賠笑道:“樂鈞天生癡傻,整日就知道胡言亂語,謝公子可莫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