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之瞳孔猛地一震,死死捏着手中的茶碗。
看來林小寶來露華書院,果然是打定了要與他糾纏不休的主意,準備敗壞他的名聲,毀掉他的前程……
聽那小夥夫話中的意思,這兩人之間似乎是有過什麼淵源啊……
桌上衆人的目光在周翰之與林樂鈞之間遊移,神色各異。
事到如今,周翰之倒是想直接離座而去。隻是林小寶當着同門學子的面,說出這麼一句惹人遐想的話來,無疑是斬斷了他的退路。這時候若是忽然離席,反倒顯得他心中有鬼了。
李群玉瞥了眼角落裡的周翰之。
倘若沒記錯,此人剛入露華書院不久,常科秀才,法理齋中的同門。素日修學很是勤勉,為人亦是恭順有禮,聽說在城中還與豪紳家的小姐訂有婚事。
“……林小師傅莫非與周兄相識?”
“算作認識,隻是——”
林樂鈞看着周翰之愈發難看的臉色,将托盤背在身後,悠悠道:“周公子如今貴人多忘事,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出身鄉野的小村夫了。”
周翰之繃直後背,面上雖然仍帶着虛淡的禮笑,冷汗卻已經順着鬓角淌了下來。
“你我二人分明是初次見面,不知林小師傅何出此言。”
他轉頭望向旁邊,輕喟一聲繼續道:“……話說回來,我瞧堂中的其他師傅都在忙碌,小師傅不去後廚,反而留在這裡說這些令人不解的話,倒是頗有閑心。”
林樂鈞頓時在心裡翻起了白眼。
這厮倒是裝起了王八犢子,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
不過,自己還在香廚堂裡脫不開身。若是現在就撕破了臉皮,依周翰之的德行,恐怕要做出些玉石俱焚的事來。
今日且先激起他的怒火,氣得他抓心撓肝,接下來也好談退婚的條件。
“周公子說是初見,那便當做是初次見面吧。”林樂鈞扯起嘴角,沒繼續與周翰之争辯,隻抛下一句惹人遐想的話。
“真是奇了怪了,一瞧見周公子,我便覺得熟悉得很,不知不覺就說了這麼許多。”
又面向衆人和手作了一禮:“那學子們慢用。廚房裡還有别的事,我便先告退了。”
眼瞧着他轉身而去,周翰之剛放松了些。誰想到林樂鈞卻忽然停下腳步,一拍腦袋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頭道:
“對了,周公子,食堂的一張桌子至多隻能容下八個人。”
聽了這話,周翰之還沒反應過來,緊着又見林樂鈞挑起眉毛,朗聲繼續道:
“你硬擠在這兩位公子中間,自己坐着不舒服,旁邊人也不方便用膳。不如挑個别處坐着,自己暢快了,旁邊人也能落得清靜。”
周翰之聽着這句嘲諷,再也遏制不住火氣,五官頓時扭曲起來。
他一拍桌案,手指着林樂鈞,氣急敗壞地站起身來。
“你……”
還沒等他“你”個所以然出來,旁邊的書生便率先幫腔道:“是啊周兄,林小師傅說得不錯,後面的地方還寬敞呢,你何苦和我們擠在一桌啊?”
他早就看不慣周翰之許久了。
整日追随在李群玉身後阿附逢迎,說起話來也總是拿腔拿調的,仗着自己是秀才郎,自诩清高,一副惹人生厭的做派。
被擠在另一邊的書生也不滿道:“周兄,不如移步别處吧,瞧我這筷子都要使不開了。”
對面的李群玉雖然未出一言,卻也盯着周翰之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一來二去的,周翰之便是臉皮再厚,也不好繼續在這張桌子上坐下去了。
他隻好閉上了嘴,将怒氣吞回了肚子裡。又眼神怨毒地瞪了林樂鈞一眼,端起飯碗去向另外一桌。
這下可爽快了!
林樂鈞揚了揚眉,姓周的平日裡最在乎權勢,如今一朝得入露華書院,正腆着臉想着融入名流公子們的交際圈呢。
“周公子!馄饨若是不夠吃,盡管再問我要,可别餓着肚子耽誤了課業!”
他撂下這句,含笑做出一副懇切的樣子,掀簾回了後廚。隻留下駐在原地,被氣得嘴唇顫抖差點摔碗的周翰之。
待到學子們用過膳,食堂内也清靜了下來。竈房裡還剩下了些肉油餅,夥夫們便用它就着牛骨湯簡單解決了早飯。
飯後,其他夥夫都去廂房裡歇着了。輪到林樂鈞與曹小明,還有另外一個夥夫一同打掃食堂。
林樂鈞去後院水井中打了些水,拎着水桶走出來。瞧見香廚堂外正停着一輛套好的馬車,曾阿福在車前與楊文貴交代着些什麼。
曹小明抹着桌子,也墊着腳向正門外瞄了一眼。
不出一會兒,楊文貴便上車驅馬離去了。
曾阿福背着手回到前堂,橫起眉毛三角眼一掃食堂内。瞧見這三人都正在忙活,沒說什麼便回了後院。
直到确定人離開了,曹小明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撇下手上的抹布。
“哎,魏家老哥——”
他小聲叫道,“平日裡買菜福師傅都不跟着去嗎?”
夥夫魏遠哼了一聲,回道:“買菜這種小事,向來都是由楊師傅照看的。這一路又是日曬又是颠簸的,怎勞得福師傅親自跟去。”
“那菜價如何呢?福師傅也不過問?”
“這有什麼可過問的,”魏遠一擺手道:“菜買回來就在車上放着,品質如何,數量如何,心裡估量着一看就知道。”
瞧見曹小明聽聞,與林樂鈞對視了一眼,扣着桌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