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油餅做起來倒是簡單。
剁好的肉餡配合調味香料,其中再加一些豬膘,包入面劑子再下鍋油炸。
馄饨湯底則用的是昨天剩下的牛骨湯,各種素菜炒至斷生,和肉糜攪拌在一起,再用薄如輕紗的面皮折疊包裹,下冷水煮至全部飄起,就可以出鍋了。
曾阿福背着手,在廚台間來回巡視着夥夫們手上的操作。
李虎一早起就黑着張臉,甚是不快地揉着面。
本以為經曆了比試,來香廚堂後便不用做那些雜七雜八看柴備菜的雜活了。
結果在這露華書院,隻有經了福師傅的提攜,才能當上廚司,給山長管事們備至專門的膳食。
再一細問,才知道這偌大的香廚堂,目前為止居然連一個廚司都沒有。
衆夥夫之間也是流傳着風言風語,猜測福師傅是心胸狹隘,怕被别人搶了風頭,所以故意為之。
惹得李虎越想越氣,整宿都沒能合上眼。
竈房另一端,林樂鈞正與曹小明一起,和另外兩個老夥夫一同包着馄饨。
那兩人做慣了大鍋飯,速度又快包得形狀又好。而曹小明家中本就開着食店,動起手來亦是行雲流水。
“小林師傅,你這樣可不行啊。”
那個名叫阿順的夥夫看着林樂鈞忙活了半晌,竹簸箕中隻放着二十來個小馄饨,好心提醒道:“再這麼磨蹭下去,福師傅是要生氣的。”
林樂鈞聽聞,趕緊加快了動作,那阿順看着他的做法,忍不住又道:
“菜餡沒必要放那麼多,用筷子少刮一點上去就行了。還有這面皮啊,添了餡再一卷,用手一疊就成,你看——”
說着,他重新包了一個演示給林樂鈞看。
林樂鈞也學着他的樣子,速度果然提升了不少,簸箕中的馄饨一個個挺如元寶,很快便累積了起來。
曾阿福巡視過來,瞧見他們動作麻利,面皮剩下的也不多了。便沒多說什麼,又去另一邊看人炸肉油餅了。
等到馄饨終于下了鍋,天邊也漸漸亮了大半。
“頭回給這麼多人做飯,我正有些為難呢,”林樂鈞解下圍裙,沖阿順感激一笑,“多虧師傅指點,這才得心應手了一些。”
阿順瞅了眼曾阿福的方向,黝黑的臉上也露出一抹和善的笑。
“那你可得快些适應了。咱們這位福師傅是個急性子,向來看不慣手腳慢騰騰的人。若是被他抓了個正着,可是要趕你去竈前看柴燒火的。”
旁邊另一個夥夫斜睨他們一眼,陰陽怪氣地“呦”了一聲。
“阿順,還真看不出來,你心腸居然這麼好,自己都要自身難保了,竟然還有這閑工夫奉承新人?”
聽到這話,阿順臉色頓時陰郁了幾分,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隻拿着手上擇過的蔥葉出了竈房。
林樂鈞皺起眉頭,準備替阿順說理幾句。
曹小明見狀,忙将人拉至一旁。
他十九歲的年紀,隻比林樂鈞大了兩歲,生着一張尖瘦的扁臉,身上卻總透着一股子市井打磨出來的精明。
“……你年紀還小,不懂人與人之間的彎彎繞繞。跟那個阿順說說話便是了,可千萬不要深交。”
“這是為什麼,”林樂鈞疑惑道,“我瞧他像是個良善人啊。”
曹小明歎了口氣,湊近他耳邊繼續道:“昨天我趁着洗碗的功夫,可跟那楊文貴打聽了不少事——”
“據說從前這阿順是香廚堂裡的賬房管事,趁着職務之便貪了不少錢。後來被人發現了,福師傅這才革了他的職位,讓他在竈房做些打下手的雜活。”
林樂鈞驚道:“貪錢?鬧出了這麼大的事,那福師傅還能讓他留在書院嗎?”
“還不是因為沒證據嘛。”曹小明聳着肩道。
“那阿順一口咬定是衆人誣陷,還把事情鬧到了山長面前。此人在香廚堂中的名聲早就臭了,不然你看這滿堂的夥夫,有哪一個願意跟他說話?”
林樂鈞聽聞,也向竈房内環視了一圈,果然所有夥夫都三三兩兩聚着做活,隻有阿順獨自一人坐在竈邊看着鍋。
“雖然如此,我還是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跷……那個阿順模樣看着老實,也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啊。”
“所以我說你年紀還小,閱曆尚淺呀。”
曹小明啧啧道:“如今這世道,公理和正義算得了什麼?阿順究竟貪沒貪錢,跟咱們幾個新來的又有什麼關系?隻要知道所有人都認定了他就是貪了錢,跟着遠離他就是了。”
林樂鈞聽了這番話,隻低下頭撥弄着脖子上的長命鎖,半晌沒吭聲。
“你這小子——”
曹小明忙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生怕這小廚子心中生了什麼奇怪的念頭。
“可别想着做什麼逞英雄的傻事啊?我跟你說,胳膊是拗不過大腿的,你有這心思胡思亂想,倒不如尋思着怎麼向上升一階,趁早離了這天天做大鍋飯的苦差事,讓自己的日子過得輕松些!“
他苦口婆心勸了好一陣,才見對面的林樂鈞輕輕點了兩下頭。
“我心裡有數。小明哥,謝謝你同我說這些。”
“哎,若不是看你心思純良,容易受人哄騙,我才懶得費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