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霖也不好問到底是方便什麼,還是坐到了前面。
汽車駛出城外,很快上了高速。道路兩旁異常開闊,無數的車都在倒退,車裡有着橘子味的香氛,淡淡的酸甜味道。兩人許久都沒說話。
葉霖擺弄完手機,發現車已經往臨省方向去了:
“我們要去臨省?去見人嗎?”
“不。帶你逛逛。”
莫行雲說得輕松,葉霖卻瞪大了眼睛,驚訝了好一會,盯着前面飛逝的馬路。他有些糾結,現在說不用了,回去吧,是不是顯得太矯情?畢竟車已經上了高速,也無法返回了。
他低着頭,胡亂地翻動着界面,沒什麼新的消息值得關注。大概是莫行雲覺得他從小被葉恒舒欺負,太可憐了?又或者太軟弱了?
“我……我其實現在已經不怕葉恒舒了。”
莫行雲嗯了一聲,微微側頭看旁邊的人,撇着嘴,還是一副不開心的模樣:
“你不用怕他,他馬上就坐牢。”
“我知道。他能坐牢,多虧了你——呂伯伯的律師費很高,我剛才搜了,到時候我用工資分期還給你。謝謝你……其實你不用多費心的,帶我來逛逛,也浪費你時間。”
葉霖把手機滑進口袋,他忍着不去看莫行雲的神色,莫行雲已經幫了他很多了……幫他找律師告葉恒舒,幫他找到了工作,甚至,也算幫他讓大哥從業勤離開。
可是,他能回報什麼呢?他什麼也回報不了。
莫行雲收回目光,一直沒再說話。
車内的氛圍似乎有些尴尬,但又被清風吹走。
葉霖沉默地望着沒有盡頭的告訴,莫行雲打開了車載音樂,裡面正播着一首老歌:
“有沒有人曾為你擦去淚水,
在夜晚的星光裡。
有沒有人曾親吻你的酒窩,
在晚風的吹拂中。
……”
葉霖忘了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了,明明之前大哥教過他的,要是坐在副駕駛盡量不要睡覺,幫着司機看路況,和司機聊天,這樣比較安全。大概是因為,他實在不知道和莫行雲聊什麼吧。
這一覺睡得很久,久到葉霖睜開眼,看到窗外遠山那絢爛的日落,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裡。他正在茫然,旁邊遞來一瓶水,莫行雲很平靜:
“到了。”
“噢噢,這是……”
葉霖接過水,打開車門跟着莫行雲往前走。這裡看起來像是個很寬闊的公園,他們正沿着湖邊走,偶爾就有小孩跑過去,父母在後面散步,還有情侶、老人、鍛煉的人。很快,莫行雲走上了山坡。
葉霖走了好一段路,山坡上沒有樹,全都是草,茂盛得有些油亮,應該是吸飽了春雨。三三兩兩的人散落在草叢上坐着,他們都在看落日。葉霖順着他們的目光看過去,忍不住輕歎一聲,停住了腳步。
遠處的夕陽正在山巒之間緩緩落下,霞光滿天,遠近山林之中都是濃密的樹林,偶爾飛起一群飛鳥。最讓人驚訝的是那最高的山峰上居然還有着白色的雪,燃燒的光幾乎映紅了白雪!
風從山林間猛地吹過來,掠過那些鳥,從雲彩和雪頂中沖過來。野草在風中擺動着,散發出猛烈的香味。他和莫行雲就在這樣的霞光和風裡站着。
風不斷地吹,夕陽下沉到最後一刻,天和地都成了灰青色。草地上人聲歡聲笑語,風吹着他們的衣擺不斷動。
葉霖能感覺到莫行雲的風衣微微張開,為自己擋住了後面的風。他的眨眨眼,想要說什麼,側頭看向莫行雲。灰暗的光線裡,對方英俊的臉龐是如此地模糊又清晰,甚至顯得那雙淩厲的眼睛裡居然充滿了溫情。
“日落了……”
葉霖舔舔嘴唇,把水瓶裡的水都喝了。
路燈亮了起來,照亮了草甸和小路,也照亮了葉霖的模樣。莫行雲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看過一次日落了,他将風衣脫下來,鋪到草地上坐下來。
“燈亮了。這裡是雲集山,我小時候,爸媽常帶我來這裡過暑假。”
“我父親曾經說過,要在我十八歲的時候帶我登上雲集山的雪山頂峰,為我慶祝成人禮。但是我十二歲那年,他們就去世了。”
雪山的輪廓在星光月夜下顯得有些模糊,葉霖眨眨眼,他似乎一瞬間知道莫行雲的心情,和自己一樣的悲傷。
但又是不一樣的,大概得到之後再失去,會更痛苦吧。
他就坐在莫行雲身邊,他幾乎分不清自己聞到的香味是野草的,還是莫行雲身上的信息素。對方穿着的白襯衫,還是往常上班穿的那一件,但他說的話,卻是從來沒有過的。葉霖不知道怎麼接話,隻好也說起自己的事:
“暑假啊……每次暑假,我大哥都要送我去上繪畫班,根本沒有假!不過我不是抱怨,那時候大哥要一邊上學一邊負責我的生活,很累的。我當時很倔,不想去上繪畫班,讓我哥哥花那麼多錢,我就裝病,被我哥哥發現了,你知道結果是什麼嗎?”
莫行雲搖搖頭,天邊的夕陽已經帶走了最後一絲紅,星子灰蒙蒙的,馬上要出現了。
“還能是什麼,我哥打了我一頓,結果他哭得比我更厲害!吓死我了。”
葉霖想起大哥哭得淚流滿面的樣子,想哭又想笑。他揉了揉眼:
“其實我真的很恨葉恒舒,我不懂他,為什麼擁有那麼多的愛,卻不肯讓我和大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