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霖沒再說話,悶着頭往前走,走到小河邊上,柳樹的樹蔭下都很茂盛,河水嘩啦啦地響着。他想一屁股坐下去,卻被莫行雲給拉住了,莫行雲脫下身上的薄西裝外套,鋪在地上。
“謝謝。莫總,你衣服太貴了。”
葉霖話都沒說話,就感覺肩膀上一沉,莫行雲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坐了下來,兩個人就這麼墊着那件西裝坐着,望着河水。
河面平靜,水流潺潺,時不時就有風帶着柳絮飄落在水面上。葉霖望着柳絮好久,莫行雲也沒看手機,靜靜地坐着,他大概能猜到葉霖和院長說了什麼:
“費用不夠,我來。”
“我覺得……他們可能不止需要錢。”葉霖歎了口氣,一直忍着的郁悶和小時候的回憶混雜在一起:
“孩子有什麼錯呢?為什麼會被父母抛棄?為什麼總是說孩子欠父母的,可他們出生之前,也沒人問過他們同意不同意啊……”
葉霖望着水面,葉恒舒把他推進葉家的池塘,那池塘的水比小河裡的水還要深,深得他看不清楚,也雙手雙腳都夠不到水底。
秦博受傷之後,該有多疼啊……為什麼這些父母,就能這樣對自己的孩子呢?
他忍不住了,把自己聽到的兩個孩子的身世說了。
莫行雲沉默着,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其實我小時候輕微的自閉症狀,葉凡明和覃素婷都覺得我是傻子,不喜歡我,不管我。”
葉霖嗚咽了一聲,他能感覺到拍在背上的手,節奏是如此和緩,又是如此持久——仿佛在訴說着無言的陪伴。
這種長久沉寂的痛苦,就像是生活的底色,快樂消散,但痛苦還在。
眼淚流了下來,幾乎看不清河面上到底落了多少飄絮。葉霖哭了好一會,莫行雲伸手過來,但絲帕已經被用了,溫暖的手掌和手指在臉上擦掉他的眼淚。
“不,不好意思……”
葉霖被擦得鼻頭發酸,他推開莫行雲的手,用袖子抹了抹臉。真的是有點丢人了,誰讓他一想到父母的事,就總是繃不住呢。
小時候欺負過他的葉恒舒,也進監獄了。
莫行雲望着水面:
“父母是怎樣的,我們決定不了。”
“但是我們可以決定……以後做怎樣的父親。”
葉霖愣着,看向莫行雲。對方已經站起來了,低頭俯身看他,伸手為他摘下落在頭發上的一朵飄絮,目光溫柔而且平靜。
做怎樣的父親……
葉霖一個激靈,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
他,他們是協議結婚,肯定是不會生小孩的啊!莫行雲這是在說什麼呢!
“你,你說的對哈……我們回去吧,等會公司裡的人找不到你,該急了,中午不是要和小孩子一塊吃飯嗎?”
莫行雲看着葉霖遠去的身影,将指尖那朵飄絮放進了口袋裡,拿起地上沾了草屑和植物汁液的西裝,跟了上去。
……
中午是大家一塊在福利院吃飯,吃完飯了,下午經理還組織大家帶着小朋友們搞活動,莫行雲倒是吃了午飯就被車接走了,應該是回去工作了。
葉霖暗地裡松了口氣,連跟小孩玩都更專注和開心了。
他自以為沒人注意到自己的異常,到了回程的時候,原本和貝蒂聊了好一會天的紅龍,偷偷摸摸跑到班車的後面跟他說話:
“葉子,今天我從院長媽媽那裡知道了,多寫你願意出錢給兩個小孩治病。”
“沒,沒什麼。”
葉霖已經被院裡的工作人員輪流感謝了一遍,好在他提前和院長說了,他不想讓同事知道,院長才沒有在衆人面前說出來,不過紅龍知道也正常,畢竟他是那裡長大的。
但接下來紅龍說的話就不太正常了:
“哎,你今天中午是和咱們莫總到小河邊去玩了?”
“嗯……啊……”
紅龍驚訝得不行,壓低聲音道:
“我剛好和貝蒂在屋頂上打掃衛生,檢查漏雨情況,就看見你們兩個了,放心,沒有别人看見。但是,你知道莫總結婚了嗎?你要小心啊。”
葉霖擡起頭,見紅龍關切地望着自己,完全沒有打趣的意思。
紅龍見他還懵懂着,便道:
“莫總家财萬貫,前段時間又高調結婚,你……反正小心些,别被其他人看見了,傳你不好聽的閑話。”
“哎,我知道了。紅龍,謝謝你——”
葉霖有些觸動,見紅龍并不在意地擺擺手,往前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了。
不知不覺,他也在公司上了幾個月的班,最早的那幾個同事,都像朋友一樣關心他,他也算是交上新朋友了吧?
葉霖傻笑了一會,這才玩起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