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齡最長的那位叫何姑,據說,在一家成衣鋪子裡做修補工作,剛不知什麼緣由辭了職。
至于另一位姓馮,二十幾歲的樣子。
既然是教授女紅,那自然是得看應聘者的女紅技藝。
三人同樣的時間,繡出了一幅作品。
甯霜繡得圖案樣式雖說并不繁複,但她用的是雙面繡技藝,一塊純白的絹子上,她兩面都繡出了細緻流暢的花紋。
能看得出來,拿到她的這幅雙面繡作品時,敬德侯府當家主母侯夫人翟氏明顯驚了一下,再看向甯霜的目光裡多了幾分猶豫。
何姑和馮氏女子繡得也不錯,論繡工與配色在長陵城裡的繡娘當中屬翹楚。
但比起甯霜的雙面繡,還是差了些,也可以說,不在一個層次上。
她們繡得是活兒,而甯霜炫得是技藝。
兩者如何,高下立見。
但侯夫人翟氏卻宣布何姑第一名,當然她也選了何姑做他們府上的繡娘。
這個結果,何姑驚訝,馮氏也驚訝,她們兩人都擅長繡工,自然明白雙面繡的價值。
明擺着翟氏該選甯霜。
甯霜也大出意外,不過,她還是給翟氏施了一禮,“夫人,甯霜能知道落選原因嗎?”
翟氏眉心緊皺,臉色不虞。
她似乎在心裡組織語言,怎麼回答甯霜的這個問題。
她身側立着的一位綠衫姑娘,從一開始就目光冰冷地瞧着甯霜,甯霜在繡作品時,她甚至跟身邊的人低聲怨怼,“這種品行的女子怎麼有勇氣出門教授别人技藝,她若是趁着我們不在跟前,把小八給教壞了怎麼辦?
“你自己做過什麼,你不清楚嗎?還問我娘為什麼?哼,美茹表姐早就跟我們說了,你就是那試圖撼動大樹的蚍蜉,仗着有幾分姿色,妄圖在世家大族中蠱惑男子,是恬不知恥的人,不配給我們當教授繡娘。”
王美茹!
甯霜秒懂。
在禹州城外莊園那一幕又浮現在她腦海。
她不是不屑将自己視為對手嗎?
“這位姑娘,你此番言語與你世家大族貴女的身份相匹配嗎?要我說,你不單單需要一個教授女紅的老師,你最需要的卻是教授你品行禮儀的老師,不然以你這等姿色,這等言行,将來想要嫁得滿意,堪比登天之難。”
甯霜說完轉身要走。
卻不料,那女子厲聲喊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把她抓住,給我狠狠地打,本姑娘長這麼大,還沒人敢如此羞辱我!”
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嬷嬷朝着甯霜圍攏了過來。
馮氏滿面驚慌,悄悄扯扯甯霜,壓低嗓音勸,“甯姑娘,咱們小門小戶出身的,是萬萬不敢跟這些豪門大族争鬥的,你趕緊跪下求個饒,怎麼也得先脫身出去才是啊!”
知她是好意,但她的提議,甯霜卻是做不到。
她雖看着嬌嬌弱弱的,但性子卻是倔強的。
這樣的時候,她怕則怕卻不容自己向對方低頭。
“侯夫人,我來府裡應聘,您不雇用我,我沒有意見,但您們不能仗着家世與身份出言淩辱我,您們此舉與卑劣小人有何區别?傳揚出去,您們侯府的名聲要不要了?”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裡已經帶着顫音了。
綠衣女子放肆大笑,指着甯霜鼻子罵道,“你個賤人,你也會怕嗎?打死你,誰能把今日之事傳揚出去?”
她轉瞬又指着何姑與馮氏,“你們敢嗎?”
何姑與馮氏皆吓得跪到央求,“不,我們不敢,求侯夫人饒命啊!”
冷汗順着甯霜的脊背往下流。
她看着前面兩位逼近自己的嬷嬷,下意識地往後退,但身後還有兩位,他們前後夾擊,将她死死地鉗制住,其中一個嬷嬷謾罵道,“一個妄圖爬貴公子床的賤人,你還敢到我們侯府來應聘?今日就讓老婆子好好教訓教訓你這有娘生沒爹教的賤丫頭!”
說着,她揚手就朝甯霜甩下來。
甯霜扭臉,堪堪避過她的巴掌。
但躲過了她,卻躲不過其他三個。
眼見着其中一個狠狠一巴掌甩到甯霜臉上。
她白得近乎透亮的臉頰上瞬時泛起五個清晰的手指印,宛若在一片白雪皚皚中,盛開了一朵妖冶的罂粟花,煞是觸目驚心。
“我……我要去告你們!”
盡管明白這話說了等于白說,甯霜還是咬着牙說出這話。
她奮力掙紮,大聲喊救命。
可是,這是侯府内宅。
四進四出的宅子,喊破了喉嚨,外面的人也是聽不到的。
綠衣姑娘哈哈大笑,指着甯霜,“你放心,我不會打死你,我要留着你的小命,等美茹表姐來,與她一起觀賞你的醜态,看你再敢不敢勾引她的未婚夫了?”
翟氏始終端坐着,冷眼看着這一切,不發一言。
甯霜心裡一片苦澀。
她恨自己,當初如果能早認清現實,避開謝恒,何苦落得一個如此的名聲?
謝恒的蒙騙,王美茹的輕視,像是兩把利刃,一前一後刺入她胸腔,她毫無反擊之力,隻能任他們這樣高高在上的欺淩!
在又一巴掌甩來時,她緩緩閉上眼,心裡想起了母親,她的慘死,是不是也是因這樣一些人的明晃晃的以勢壓人?以身份淩辱她?
料想中的巴掌沒落下,耳邊倒是傳來一個溫和清冷的聲音,“敬德侯府這是在私設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