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姑娘,一頓飯而已,就讓你這麼不情願?”
李斯年臉色不虞,語氣也透着一股肅殺。
甯霜避開他灼灼的目光,讷讷,“不是的,我……我真有事兒,能不能下回……”
要她怎麼說出口,她帶的銀子不夠?
“什麼事兒不能吃完飯再辦?天大的事兒我幫你兜着。”
他說這話是有足夠的底氣的。
他的家世,他本人的赫赫威名,都在無形中彰顯出他的能力,沒錯,在大庸國地界上,可能就沒有什麼事兒能難得住這位家喻戶曉的少将軍的!
她癟癟嘴,心道,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您是有錢有勢的人,哪裡能體會到我一個外地來長陵求學的小女子,一邊讀書,一邊打工賺學費的辛苦?!
是,您有恩于我,我也沒說不報答啊?
您就不能行行好,讓我給您多幹活,哪怕當牛做馬呢,總好過您弄這一桌子幾十兩銀子的飯菜來,我囊中空空,怎麼付賬?
她眉心蹙到一起,小臉上表情都是皺皺巴巴的。
李斯年看她的表情變化,一會兒惆怅,一會兒悲哀,一會兒憤懑的,那叫一個精彩,堪比看戲台上的名角表演了!
不由地就心情大好,身上哪兒哪兒都舒暢通透!
菜一道一道地上,在上到第八個菜時,甯霜終于沒忍住,小心翼翼地跟李斯年商量,“将軍,咱們就兩個人,吃不了浪費……”
李斯娘淡淡道,“還有一個蟲草烏雞湯。”
烏雞?蟲草?
這得多少銀子?
甯霜暗暗叫苦,她該不會因為這一頓飯就被鎖死在酒樓,給他們免費打一輩子工吧?
正說着,小夥計就把蟲草烏雞湯端上來了。
李斯年慢斯條理地拿起湯匙,盛了半碗湯,遞給她,“這個湯最補腦,适合你。”
對面換成其他任一人,甯霜都可以暴跳了,什麼叫我最适合補腦啊?你的意思我是傻子呗!
可轉念一想,我可不就傻嗎?
懷揣着四十文錢請長陵城最威武,最陰戾的少将軍吃飯,吃得還是這樣……豪奢!
嗯,甯霜,你是傻,傻到家了,等下結賬看你怎麼辦?
她腦海裡像是住進了一個專跟她唱對台戲的小人兒,無時無刻不在敲打她。
她的心情更是跌落谷底。
“嘗嘗湯?”
李斯年眯縫着好看的鳳眼,嘴角的笑玩味又得意。
甯霜隻好喝了一口,額?好鮮啊!
她又連喝幾大口,半碗湯就喝光了。
“你再嘗嘗這個東江釀豆腐……”
甯霜微怔,豆腐是尋常百姓人家都吃得起的東西,可進了大酒樓的豆腐,價格就要飛漲了。
十文錢一斤的豆腐,在這裡會不會賣上一兩銀子?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李斯年緩緩地說,“這釀豆腐是迎客來的招牌菜,據說是承三代流傳下來的秘制配方做成的,價格嘛,倒也對得起他們三代人的辛苦,一盤是十兩銀子。”
啥?一盤豆腐就十兩銀子?
成本才隻有十文錢啊,他們這已經不是獅子大開口的事兒了,而是……堪比前朝橫征暴斂的稅務官,該拖出去斬了!
“這些既端上來了,不吃也得給錢!”
這話猶如醍醐灌頂,對啊,反正我都是要給錢的,與其浪費了,倒不如吃進肚子裡,要死也做個飽死鬼!
是以,他們兩人之間就開啟了一種很有趣的相處模式。
李斯年不斷地往她的小碗裡夾菜,邊夾還邊介紹,“這個脆皮燒鵝,整隻鵝去翅去頭烤制而成,鵝肉香脆可口,色澤金黃,可香了,你嘗嘗……”
“這個是糖醋咕咾肉……”
“還有這個……精釀菜心……”
他忙着夾菜,她就忙着吃,竟也是男女搭配,吃飯有滋有味。
直到小碗裡堆積成小山般的吃食快沒了,甯霜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李斯年幾乎沒吃什麼。
她意識到剛才一通大快朵頤的吃法,又在位居高位的少将軍面前出了醜,他所認識的高門貴女大概是沒有一個如她這樣吃相難看的吧?
“将……将軍,您怎麼不吃?我……我幫您夾菜!”
她拿起筷子。
對方一臉和煦溫暖的淺笑,“我吃過了!”
什麼?
甯霜以為自己聽錯了。
李斯年起身又給她盛了一碗湯,“你這腦子還得補。”
甯霜沒接,“将軍,是您要我請吃飯啊?”
“的确吃過了,在驿站,你們不是還去後廚幫忙了嗎?”
啊啊啊……
對啊!
我今天去驿站就是在後廚幫忙做飯,北冥國使臣來臨,少将軍前去接待,賓主盡歡,在驿站用了午飯。
不是,他既然吃了,為啥還要讓自己請客?這一頓飯,她背下幾十兩銀子的外債……
我的老天,他這是又犯了捉弄人的瘾,拿我開玩笑?
甯霜臉都綠了。
她看看一桌菜,盤盤空了大半,敢情她花了一大筆銀子自己請自己大吃了一頓?
她站起身,小臉都憋得通紅,“您怎麼這樣?我是誠心誠意想報答您的,您都吃過了,為什麼還要我請客?這一頓飯的花費,我……我什麼時候才能還得清啊?”
越說越委屈,嫩白的小臉上都是幽怨,眼圈也紅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