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你呢，”江楠戳了戳他的手臂，見他一副默許的表情，繼續說：“怎麼又這樣？早知道我跟我媽說你忙着，不行，你現在回去睡會兒吧，我跟我媽解釋一下就好。”說着，他就要拿出手機給他打車。

吳子揚攔住他的手：“不用，我平時也經常這樣，習慣了，不困。”

“不困你怎麼看起來蔫巴了似的？”江楠說，“平時也不能總這樣，你就不怕猝死？”

“哎，别咒我，”他說，“我還好着呢。”

他沒有撒謊，平時通宵的确也是常有的，早上照鏡子也不覺得憔悴，今天這樣應該是因為當時還走了那麼遠回家。

江楠無語一陣，見梁婉木出來，他又看向吳子揚，道：“中午我送你回去。”

一早上，吳子揚都沒想明白江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隻是沒睡，又不是喝醉了，看起來也不至于連回自己家都做不到吧。

吳子揚把手揣回口袋裡，跟前的江楠還是走得歡。他又仔細想了想，這話算不算是江楠在關心他？

算吧。他又想。

公園占地不小，但幾人特地繞開了花叢走，逛起來就小了許多。梁婉木似乎很有興緻，一直與吳子揚談得樂呵，具體談了什麼，江楠不太敢聽，但凡聽見兩人對話他就莫名的緊張起來，索性避開了。

直到中午，梁婉木先回醫院辦手續了，并叮囑江楠不用着急回家收拾，先送吳子揚回去再回家裡收她的行李，江楠忍俊不禁，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打車送吳子揚回了家，在前面剛打開門，就回頭跟江楠道了句：“可以了，你先回去吧。”

江楠撐住門，不讓他關上，硬是擠進他家門。

“不樂意？”江楠娴熟地從鞋櫃裡拿出自己的那雙拖鞋，“我不放心，我得看着你睡了我再走。”

“……”吳子揚啞然，看着他換上拖鞋杵在那看着自己。

江楠嚴肅：“快點，把鞋脫了去睡覺。”

“你先回去收拾阿姨的行李，”吳子揚說，“别在這耽誤那麼久時間。”

“我媽說不用着急收，”江楠試圖說服吳子揚，“再說了，你入睡要很久嗎？十分鐘……不，半個小時總能吧。”

半個小時還不夠他看着天花闆沉思。

吳子揚點頭：“行。”

但是夠他裝睡。

當他躺下，看着江楠搬個椅子坐在那，他就覺得有些無助無力了。

天知道江楠會給他念童話故事。

念的還是睡美人的故事。

江楠講得自己都開始打哈欠，他還是盡力集中精神對着手機念，認真地把人物的說辭念得抑揚頓挫，聲情并茂，仿佛自己就是身披盔甲、橫騎白馬、穿過荊棘要去救沉睡公主的王子。

吳子揚息着目，聽他細細說着，江楠的聲音就像是初春的一抹暖意，照得他心情都緩下來。

江楠故事講得慢，也許又是因為吳子揚沒有睜眼，總感覺時間過得特别慢，細水長流起來了。

“白馬帶着勇敢的王子穿過了那片陰森的，盛開着玫瑰花的荊棘圍牆，很快，他們眼前就出現了一座巨大而繁華的城堡，城堡外的人和動物竟然都是石像，雖是僵硬的石像，卻都栩栩如生，神态自若，仿佛會說話。”

“……王子一路走進城堡，最終，在房間裡看見了沉睡着的公主。”

他似乎聽出江楠的聲音在放慢：“她靜悄悄地躺着，躺在那，陽光穿過了荊棘圍牆，照進了房間。她容貌精緻，沉魚落雁，王子見過許許多多漂亮的人，卻沒有一個比得上面前這個睡着的女孩，他一下子就愛上了公主。”

“王子情不自禁地吻了沉睡的公主，公主竟然奇迹般地蘇醒了，整座城堡恢複了生機，石像化為原樣。”

“真是個好結局，”江楠小聲嘀咕，繼續念，“王國一切好起來了，蘇醒的公主和勇敢的王子在城堡裡結了婚，那是一場盛大的婚禮，從此，王子與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他放下手機，看向吳子揚。

吳子揚靜靜地枕着曲折的手臂，呼吸很悄，節奏緩慢。

“看吧，我就說講個睡前故事就能睡着了吧。”他的聲音含笑，放低了音量，伸手摸了摸吳子揚的臉。

吳子揚沒動，任由他随便摸着，或是揉着他的頭發。

直到江楠把手摸在他脖子後面，臉頰上一絲鼻息的熱氣落下，唇角落下一個輕緩，溫暖的觸覺。

軟綿綿的，像是碰到了，又像隻是掠過，若有若無。

正午的冬日，氣氛溫柔。

江楠笑吟吟地看着他，小聲說：“明天見。”

吳子揚聽着他走出去開鞋櫃，又開了屋門，出去，輕輕地關上了門，最後房子裡剩下一片無瑕的甯靜。

因為這一個似有似無，落在唇角的隐晦的吻，吳子揚本覺得自己應該是睡不着了的，沒想到在屋内恢複一片安靜後，沒多久他就睡着了。

這大概是這幾年來，他最快入睡的一次。

再醒來時，竟然都是第二天的清晨五點了。

手機就放在床頭充電，他伸手拔了線，看見江楠發來的幾條信息。

——禮物我很喜歡，跟我長得挺像，都玉樹臨風。

吳子揚笑了一下，繼續往下看。

——豬耳朵哥哥泥塑水平簡直是無與倫比、巧奪天工、出神入化、妙手偶得、運斤成風、爐火純青、登堂入室、歎為觀止。

他剛想誇一誇江楠的文學素養有所進步，就看見了下一句。

——我查的，覺得适合你。

“……”他默然失語，半天才回了他兩個字：謬贊。

江楠一般節假日不會起太早，這會兒應該還在休息。吳子揚把枕頭豎起來靠回床邊，手機放到了一邊去，偏頭看着房間另側的窗簾，光正若隐若現的透進來。

下午，江楠去市醫院陪母親了，吳子揚就打車去了一趟海灣，把落在那的車開回去。

傍晚時，太陽落下了半邊，吳子揚在電視上找了個電影，然後點了一份炒面，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可樂，當做晚餐随便下了肚。

電影看完了，他才拿起手機看到江楠給他發了信息，說是在醫院碰見了喬晨霖。

他回道：“怎麼回事？”

江楠直接撥了電話過來，他接通，那頭道：“喬晨霖他妹妹今天早上車禍，腿骨折了。”

喬晨霖家算是小康家庭，一兒一女，女兒叫喬晚溪，比喬晨霖小兩歲，今年讀初三，這陣子就快要體育中考了，在這節骨點上出了差錯可麻煩。

“你應該沒見過喬晚溪，頭發是卷的，像個洋娃娃，跟喬晨霖不一樣的是她脾氣火爆得很，”江楠說，“我中午碰見他們的時候還以為看錯了，那小姑娘今天在病房哭得傷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