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纏繞的絲帶,奶黃色蛋糕盒裡是一個白色打底的蛋糕,蛋糕上面有一層橙色的果醬,水靈靈的像透光果凍,果醬上放着橘色小花點綴,正中間有一隻粉色的小豬腦袋。
蛋糕算不上複雜,但是出奇的可愛溫馨。
江楠滿懷期待地看向他:“怎麼樣?喜歡嗎?”
于吳子揚而言,蛋糕不常見,他沒有自己買過,姐姐也沒有買過,上次見到蛋糕都是在孤兒院的時候了,是院長排長隊給他買來,最後被别人踢掉了的粉色奶油蛋糕。
“喜歡,”他說,“很好看。”
“我猜應該也很好吃,”江楠笑說,“不過按傳統來,要先吹蠟燭許願。”說完,他從盒子裡拿出一包五顔六色的蠟燭,又轉念道:“要不要喊胡月姐姐過來?”
“她今天早上才坐火車趕回來,發信息跟我說她得趕一天工作。”吳子揚道。
胡月是個居家工作的自由插畫師,照常來說新年是有假放的,沒想到昨天平台突然給她發通知讓她及時更新,不然工資就懸了,她的設備全都留在了這邊家裡,為了保住飯碗,隻能連夜趕火車回來。
胡月和吳子揚有彼此家裡的備用鑰匙。一開始隻是胡月擔心過年這些天,那些寵物糧不夠小動物們吃,到時候如果碰上緊急情況,吳子揚還可以去她家裡找找有沒有存貨。
吳子揚怕自己年後兼職整日在外面忙活,到時候不能及時回來,胡月就不能把小動物們領回去,于是也留了家裡的備用鑰匙給胡月。
今天睡飽了醒來看手機,他才知道胡月在他早上睡覺的時候進來把小動物們領走了,現在這會兒應該還在忙工作趕稿子。
江楠應了一聲:“好吧,那現在吃嗎?會不會有點早了?”
外面天色黑了個全,吳子揚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八點不到。
江楠放下蠟燭,看他,道:“要不然晚點吧,現在吃弄得跟今天過生日一樣,沒有儀式感了。”
吳子揚說:“現在吃吧,你不是沒吃晚飯嗎?”
江楠:“啊?”
他看見吳子揚正認真地看着他。
江楠妥協地沖他笑笑:“這你都聽出來了?”
“有耳朵都聽得出來,”吳子揚帶着調侃的意味,拿過蠟燭數了數,不夠十七根,“不點蠟燭了,省的還破壞了你的蛋糕。”
江楠點頭,站起來去關燈:“聽你的,那許個願吧。”
“咔哒”一聲,燈熄了,屋内陷入一片漆黑,和窗外的夜色融為一體,對面的樓頂上懸挂一輪燦月,月光永存,人世皎潔。
吳子揚想了想,看向黑暗中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問了一個呆頭呆腦的問題:“許願,是不是要抱着手來着?”
他已經好些年沒有過過生日了,願望也欠下了好幾年。
“嗯,悄悄告訴你,大家固有概念就是生日願望不可以說出來,說出來會不靈,其實不會哦,”江楠笑着,雖然漆黑一片看不清吳子揚,他還是朝那邊看着,似乎在深凝他的眼睛,“說出來也會實現的,我成功過好多次了。”
“是嗎?”吳子揚笑笑,“那我想想。”
兩人不語,世間夜色凝重,皎月飛光。
良久,他抱手息目,聲音如同清澈空遊的池子中出現了一尾純淨紅鯉,舒緩若玉:“我希望世界上所有質疑愛的人都能幸福。”
真是一個範圍廣闊的願望。
對面的人聞而輕笑,道:“好一個‘安得廣廈千萬間’。”
這句古文引用的挺對,吳子揚看向江楠,窗外照入了對面樓房通透的光亮,映得他雙目婉如清揚。
江楠又道:“總歸不錯,我語文不好,也聽不明白。”
“嗯,是不錯,”吳子揚低下頭思索一會兒,又說:“那我準确點。”
江楠看着他。
“江楠,我希望你幸福。”
字詞随着話音悄然落在黑夜中,他的聲音,幾個字,幾句話,份量似輕若重,讓江楠措手不及起來。
夜,靜得像是死水。
這句話,這個願望,就像是很久之前,他問他:
“江楠,幸福嗎?”
最後他又說:
“不會平手,你會赢的。”
幸福,果真是一個籠統含糊的概念,一世,人們用近百年的光陰,用一輩子去追求它,最後,大多數普通人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去時空空了。
江楠緩過來,笑了笑,說:“你過生日,怎麼給我許了個願?”
吳子揚走去開了燈,看見江楠的耳尖是紅的,說道:“你不是跟大海給我許了個暴富的願望嗎?這個願望還你。”
江楠“哦”了一聲,心裡自嘲一陣。
原來隻是為了還他這個願望嗎?
吳子揚背過身去拿刀和盤子。兩個人吃不完這麼大的蛋糕,江楠想,自己當時應該弄一個小一點的。
收拾好了,剩下的蛋糕吳子揚收進了冰箱,時候還早,兩人就拿着啤酒搬着凳子上了天台。
月光正好,風光盡收,白月近圓了。
吳子揚站在欄杆邊,接了一通應煙塵和宋珈的電話,三言兩語的問候之後,她們還要把年末結尾作完善一下,沒有多言就結束了短暫的通話。
他回過頭,目光穿過天台黯淡的月夜,身後的人正抱着一大瓶度數最高的啤酒,坐在凳子上看波光粼粼的海面。
都說,藍色是可見的黑暗,這無盡的藍色中,他能辨别出那個優柔清瘦,抱着酒瓶子的背影是橙色的。藍與橙,構成一副動人的油畫。
晚風微涼,年後的這個時候已經不再有人放煙花了。兩人挨着坐。
江楠咽下一口酒:“明天早上,我們去一趟學校呗。”
吳子揚不解:“你有東西沒拿嗎?”
江楠搖頭:“不,我要送你生日禮物,不過隻能在學校裡。”
“不用生日禮物啊,”他偏頭看過去,“你今天能來就行了。”
江楠目視前方,又神神秘秘地搖搖頭:“不行,我準備了半個學期,很重要。”說完,他的指腹磨了磨酒瓶口,又說:“我跟喬晨霖說一聲,下午再去市醫院。”
吳子揚應了。
“你怎麼不喝?”江楠問。
“……”隔了一陣,他才開口說:“不太想。”
“那算了,一個人喝多沒意思,我也不喝了。”
酒瓶子被丢棄在一旁。
海平面和往日的無差,跟淩晨的一樣,還是在月光下掀起漣漪,空明通澈。
白天忙碌高速率的一座城,夜裡就靜了。
一月二十一日的整點時刻,時鐘在零點逗留的那幾秒鐘裡,身旁的人柔聲對他說:
“生日快樂,吳子揚。”
他深知這不是什麼盛大的生日,沒有彩帶和鮮花,沒有滿是朋友親人的聚會聚餐,隻有一通電話後,兩個人坐在深夜空寂的天台,隻有海平面、風,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