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寶噎了噎:“我……我就是說了她兩句……”
“說什麼了?”
趙小寶支支吾吾。
趙嬸道:“阿春,他說什麼了,你和嬸子講。”
謝平安聞言也看向謝阿春。
謝阿春轉頭避開他的視線:“沒什麼。”
“沒事阿春,你說給嬸子,嬸子替你教訓他!”
謝阿春默了默,頭頂忽然一沉,謝平安又在摸她的頭,這次她沒躲開。
“别怕,阿春,”謝平安眼裡含着溫和的光,“說吧,我在這兒呢。”
謝阿春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他說我是沒爹沒娘的野種。”
謝平安的手頓住了。
“說我是個災星,你不該撿我,該叫我凍死,不是因為我,謝叔和林嬸也不會死,還說我不識好歹,總給你惹禍,要是他們還活着,肯定把我賣去窯子——”
謝阿春一口氣說着,語速越來越快,沒等她說完,“啪”地一個耳光蓦然炸響。
趙小寶一臉不可置信,捂住自己更腫的臉,淚眼汪汪道:“娘,你怎麼也打我……”
趙嬸揪住他耳朵,怒不可遏:“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都不冤!你從哪兒學的渾話,用到人家阿春身上?是不是跟你那個混賬爹學的?”
趙小寶嗚嗚大哭,不住求饒,趙嬸道:“你謝伯父和林嬸嬸還在的時候幫過咱家多少?要不是他們接濟,鬧饑荒的時候你也早死了!還能有嘴在這兒欺負人家閨女?”
“什麼閨女,她不就是個撿來的——”
趙嬸二話不說,反手又甩了他兩巴掌:“小兔崽子,你懂個屁!你林嬸為什麼不想藏着阿春的身世?是她不想嗎?她拿阿春當親閨女!”
“你林嬸說了,阿春定是富貴人家的孩子,當年北邊胡亂才跟家裡人走散,要能被找回去,比跟着他們吃苦強百倍。她那麼好一個人,打從建康來到山陰就病倒了,支撐兩年,還是去了……這是老天不開眼,和阿春有什麼幹系?”
趙嬸陷入回憶裡,抹了把眼角的水漬,絮絮道:“也不怪她,一個家裡沒落的小姐,跟着謝相公四處奔波,還做繡活兒貼補家用,熬得眼睛都壞了……
謝相公也是個癡情的,林娘去後拖了一年,跟着就撒了手,留下兩個小娃娃,謝哥兒那時候才十二歲,自己還是個小孩呀,就要照顧妹妹,造孽喲……”
謝平安一動不動,謝阿春眨了眨眼,抓住頭頂的手想拿開,卻沒挪動。
“喂,謝平安,你抓疼我的頭發了。”
謝平安如夢初醒,倏然撒手,神色歉然地捋了捋她的頭發:“對不住……你餓不餓?家裡飯做好了,你先回去吧。”
謝阿春皺了皺眉:“不餓,不回。”
謝平安歎了口氣,沒說什麼。謝阿春也不太高興,從她記事起,謝平安就像個小大人,整日愛操心,有歎不完的氣,今年過完十五生辰,謝平安明顯歎得更多了。
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問他也不說,謝阿春最讨厭他這樣,總是拿她當小孩兒。
現在也是,什麼餓不餓的,不就是想趕她走嗎,她才不要!
謝平安從懷裡掏出一條手巾遞過去,寬慰道:“趙嬸,沒事的,都過去了。”
趙嬸忙揩揩眼角,接過手巾,面有愧色地笑了笑:“你看我,又說起這些事,害你傷心了。”
謝平安笑笑:“我沒事,趙嬸,這幾年多虧你和村裡的長輩們幫忙,我和阿春才好過些,平安都記得。”
趙嬸忙道:“應該的,應該的。你爹娘雖是外鄉人,但當年沒少幫村裡做事,大家夥都沒忘。饑荒時各家都難過,你娘親還接濟村裡,你爹又是難得的讀書人,當初村裡小孩都是跟着他識的字,小寶也去過呢……”
說着扯過趙小寶:“臭小子,你都忘了是吧?”
趙小寶抓着自己耳朵哎唷地叫,謝平安打圓場:“小寶那時還小,不記得也正常。”話頭一轉,又道,“今天的事,阿春也有不對,小寶看郎中的錢——”
“哎喲,你可别說這些,”趙嬸大手一揮,“用不着,我回去給他貼兩貼膏藥,明天就好!用不着,用不着啊,時辰不早了,快帶着阿春家去吧!”
揪着趙小寶的耳朵就往回走,邊走邊低聲道,“小兔崽子,你看我回家怎麼教訓你……”趙小寶跟在後頭,踉踉跄跄,哀嚎連連。
一場鬧劇平息,孩子們也沒了玩耍的興緻,李鐵柱瞧了謝阿春一眼,也帶着一幫跟班離開了。
四周安靜下來,謝平安出神片刻,回頭笑了笑:“回家嗎,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