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壽儀式結束後,壽宴正式開始。
午時的陽光正盛,院中兩旁的榕樹茂盛如蓋,為賓客撐起一方陰涼,陽光溜進了縫隙中,落下了斑駁影子。庭院裡賓客滿座,歡聲笑語,甚是熱鬧溫馨。
王禦史一襲素色長袍,從正廳緩緩走出。雖已年到六十,但身姿挺拔,眼神清亮。他腳步穩健地走到庭院正前方,面向衆人,微微拱手,中氣十足道:“今日是老夫十六壽辰,承蒙各位不棄,前來相賀,老夫感激不盡。但老夫曾立誓承孔明之風,靜以修身,儉以養德,不能違之,故今日宴席隻以粗茶淡飯相迎,濁酒相敬,在這簡陋的宅院與諸位共叙情誼,還望諸位海涵。”
李副使站起身來,笑容滿面道:“禦史大人的高風亮節實屬讓人敬佩,是我等之輩學習的榜樣,今日有幸與大人共勉,是我等之幸,又怎會在意宴席的奢華與否?”
“說得好!說得好!”
席中有喝彩者,惹得衆賓客紛紛鼓起掌來,頻頻點頭稱是,附和聲此起彼伏。
王安心中大悅,滿是歡喜,又微微躬身道:“多謝各位!”
“開席!”
随着“咚”的一聲鑼鼓敲響,宴席開始。
下人們端上來的果真是粗茶淡飯,每張八仙桌上皆有每人一碗糙米飯,一碟油煎竹筍,一碗清煮豆腐,一碟炒青菜,一蝶胡蘿蔔鲊,一籠素包子,一疊花生米和一壺濁酒。
滿席宴客,皆吃得津津有味,談笑風生,把一桌素菜誇得頭頭是道。
有說,“這青菜雖烹煮簡單,卻清爽可口,乃是菜中上盛也。”
有說,“這豆腐做得好不好,最佳的做法便是清煮,才能嘗出豆腐的鮮甜嫩滑。”
亦有說,“這胡蘿蔔,你可知看它長得像人參似的為何?史書記載其也稱小人參,常吃可延年益壽。”
......
不喜素菜的趙書瑤向來知外祖的喜好,早飯吃得鼓鼓脹脹,這會兒并不餓,隻挑了幾根竹筍吃吃。
王氏看不慣,又使了使眼色,指了指趙書瑤的飯碗,示意道,“不能剩飯,必須吃完。”
趙書瑤垂頭,隻得乖乖扒飯。
許蔓倒是無所謂,最近她頓頓吃肉,正好可以清清腸胃,吃得一個怡然自得,還嘗了嘗濁酒,口感很是醇厚,還不賴嘛,于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蔣韓楊、朱清言、沈知墨三人來得遲,坐在最後一席。
朱清言夾起一根青菜道:“這王禦史還真是言行如一啊,連自己六十壽宴的吃食都如此簡樸。還有,你們看到沒,賓客若送了些稍稍貴重的禮品,禦史也都一一送還給客人,隻收一些親筆的書畫、手工制品等不值錢的,此等清正廉潔,還真讓人敬佩。”
蔣韓楊喝下一口濁酒,輕笑道:“朱兄的腦子也越來越簡樸了。”
朱清言拿起酒杯的手頓時停下,面紅耳赤的,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知墨聽言差點嗆到,蔣兄口舌越發歹毒了,笑着解圍道:“朱兄莫急,蔣兄的意思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蔣韓楊舉起一杯酒,認同道:“知我者,莫若沈兄也,敬你一杯。”
沈知墨也舉起手中的酒杯,一口喝下。
朱清言還沒解氣,憤憤不平地說道:“蔣兄何必繞着彎子罵人,怎麼說我也是我們三人中年紀最年長的,你們就得多敬幾分才是,你們倆定是通氣瞞着我發現了什麼,又不說與我。”
“才大一日,朱兄何必揪着不放,況且我們可是約定好的,我與沈兄同年同日生,你隻大我們一日,都互稱為兄,你這會兒是要反悔?”
朱清言不占理,又憋着不說話。
“你少說多看,便不會說糊話了。”蔣韓楊知朱清言吃憋,邊倒杯酒,邊說道。
“朱兄隻是口直心快,直爽罷了。”沈知墨幫腔道。
朱清言終于松一口氣,夾了一顆花生米進嘴:“知我者莫若沈兄也,我哪裡有你那些花花腸子。”
沈知墨笑笑,不說話。
三人各自吃食,喝酒,良久未說話。
鄰桌的人估計喝了些酒,越發說得起勁,聲音一字不差地落入三人耳中。
藍衣男子道:“你是說今日和趙書瑤走在一起的就是安德郡王的嫡長女,趙郡主?”
白衣男子道:“是的,我剛剛打聽過了,她還送了一幅松鶴圖給禦史大人呢,趙郡主不但是個才女,還是個大美人,那身姿竟比清樂坊的頭牌還要強上幾分。”
朱清言聽聞,放桌上的手已握成拳頭,屁股剛離開杌凳,就被蔣韓楊壓住了拳頭,示意他坐好。
沈知墨輕言道:“朱兄莫急,教訓人也要找個好地方不是,别砸了王禦史六十大壽的場子,給人留下把柄的好。”
朱清言才收斂了怒氣,坐了下來。
藍衣男子又道:“可惜了,趙郡主出身高貴,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高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