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氏那邊倒是沒什麼動靜,隻聽聞幾天前,臨淄侯曾請郎主赴菊花宴。”
“如此,我便明白了。”
一個旁支,琅琊王氏未必有多在意,但世家的面子總是不容踐踏,容不得被旁人欺辱的。
他們同意對王六袖手旁觀,必然是要讨些利息的。
旁人或許不知王六一事的底細,隻以為是運氣不好,犯在司隸校尉手中,琅琊王氏家主臨淄侯卻明白,這背後的勾當。
“公子,難道這個世道就不能堂堂正正求一個公道嗎?”
毛舒還是有些不甘心,明明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偏偏就這麼窩囊。
“你可以試試。還沒吃飯吧?來,一起吃。”
桓權半開玩笑,一面要人再去盛一碗肉糜來,讓毛舒和自己一起用膳。
毛舒倒也沒客氣,直接吃起來,吃到一半,心裡還是很難受,将碗摔在桌案上,道:
“這樣是非颠倒的世道,還不如毀滅了算了!”
“這個我支持!最好是世界末日,這樣誰都不用活了。”
桓權煞有其事點頭表示贊同,毛舒見狀,斜睨了桓權一眼。
“……”
蕲茝在一旁被逗笑了,道:
“好好的,說這些不吉利的作甚。”
“蕲茝,什麼叫好好的,這世道好嗎?有理不能明,有冤無處申,人活得還不如畜生。”
“這一點你還真說對了,于上層世家而言,普通人還真不如畜生。
杜甫有句詩說得好,‘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不就是擺在眼前嗎?”
“公子,杜甫是誰啊?怎麼沒聽說過?是當朝人嗎?”
蕲茝緊接着追問,毛舒被蕲茝窮追不舍的模樣逗笑了,道:
“華生,你發現了盲點。”
“啊?”
蕲茝愈發迷惘,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盯着毛舒。
桓權也被逗笑了,道:
“好了,别鬧了,先吃飯。”
飯罷,桓權斂袖立于中庭,陽光透過樹隙落在桓權月白色長衫上,樹影婆娑,毛舒将書案搬到了廊下,練字。
“毛舒,當初你受苦了。”
“啊?”
毛舒震驚擡頭看向桓權,她跟着桓權兩年,桓權甚少過問過她的過去,突然提及,她總疑心桓權不懷好意。
“其實我挺佩服你的,能從虎口中脫身,從洛陽到淮北,你真的……很了不起。”
“突然提這些幹什麼?”
毛舒心中湧出些許感動,這麼多年,她為了活着拼盡全力,尊嚴什麼的都抛了個一幹二淨。她從不奢求有人能夠理解,隻要能夠活下來,她什麼都可以做。
突然被人關心,反倒讓習慣忍受苦難的毛舒有些猝不及防,甚至覺得尴尬。
“都過去了。”
“我常常覺得身處異世的我是何其幸運,出身世家,有位才女母親,有願意照顧弟弟妹妹的兄長,有知己,有朋友,還有……異世的同鄉人。”
桓權看向毛舒,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濃烈的笑容,那是習慣于僞裝的人,偶爾的真心。
“你想說什麼?”
原本還被感動的毛舒,聞言心生警惕,她太了解桓權了,這是個無情無心的人,她不會平白無故同情人。
“沒什麼,就是覺得這個世界真的是糟透了。讓人喘不過氣來,好想将這個世界撕爛了,呼上一口新鮮空氣。”
蕲茝端着點心進院來,聽着桓權這一番發言,将糕點放在毛舒桌案上,悄聲問道:
“公子這是咋了?”
毛舒搖搖頭,無所謂地道:
“吃錯藥了,别管她的,一會兒就好了。”
“吃藥?公子病了嗎?”
蕲茝聞言立馬便急了,當即就要去請醫官,還是毛舒一把拉住了蕲茝,笑道:
“别忙!沒啥事。你這風風火火的性子一點都不像你家公子。”
“真沒事?”
“沒事,估計今日受刺激了。”
蕲茝将信将疑,面露憂色,看向桓權,桓權對蕲茝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
“毛舒,我有一個想法,你聽聽是否可行。”
“什麼?”
“我想讓江芷到女學來教書,你以為如何?”
“桓權,你瘋了吧!江芷!怎麼可能?”
“為何不可?江芷的才學我是知道的,教導十多個女孩,自然是不成問題。
她如今在京中無依無靠,也無事可做,我聘她為女夫子,就在我眼皮底下,也可護着她。
當日兄長問我,對于江芷未來可有甚打算,我思來想去,我既不能讓她為我外室,毀了她名聲,又不能将她另許他人。
經商也是不可能的,士農工商,商乃賤業,江芷堂堂侯門女,怎願受此折辱。
唯有女夫子,是最适合不過的。”
“公子想得挺好的,可公子别忘了,女學中的學生大多是奴仆賤婢,公子不計較這些,難道江女郎也不會計較嗎?”
“這有什麼?若我當初沒有入仕,和輔嗣隐居南山,必然是他采藥行醫,我教書著文,豈不樂哉?”
“公子,那隻是你的想法。”
桓權輕笑一聲,毫不在意,道:
“你且去說說,若是不成,再說。”
毛舒聞言便知是桓權已經定好的事,隻得稱“是”。
桓權笑着轉身離開府門,毛舒瞧着桓權的背影,暗罵道:
“呸!這兩年臭脾氣是愈發大了!呼來喝去的!”
“啥?”
蕲茝隻聽見毛舒小聲蛐蛐,但也沒聽見具體說什麼,好奇地詢問。
“我說咱們這位公子如今是愈發會做官了!滿身的糞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