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凡人真會吃,這麼刁鑽的做法也能想得出來。”
“如何刁鑽?”程商樞順着話頭問道。
谳凰似乎并無回答的興緻,隻是小口喝着粥。
松月見狀,立刻機敏地輕聲解釋:“回侯爺,這粥用的是上好的雞湯熬出來的,這雞湯從今晨便開始,用整雞并幾味老參,不斷添水,文火慢煨,足足熬煮了四五個時辰,直熬到湯色澄澈如水,不見半點油星浮沫,方才用來熬這米粥。熬粥的米也非尋常,乃是精選的響水貢米,需提前用山泉水浸泡一整日,吸足了水,煮出來才顆顆飽滿,入口即化。”
程商樞微微颔首,沒再說什麼。
松月觑着兩位主子的神色,輕抿了下唇,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踏出門檻,她才暗暗籲出一口長氣。
也不知這大半年,他們二人發生了什麼,總覺得他們之間彌漫着一股無形的壓力,即便是這看似平靜的相處,也讓她感覺到一種如履薄冰的感受。
松月離開後,室内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玉镯偶爾的輕碰聲和匙箸觸碰碗碟的細微聲響。
一碗熱粥下肚,驅散了些許酒意帶來的疲憊,程商樞放下勺子,對谳凰道:“我說夫人,你也該偶爾出去走動走動,京中官眷們的往來,雖說是些場面上的應酬,可也是人情世故,多結交些人脈,聽聽消息,總歸是好的……”
“不去。”谳凰拒絕得很幹脆:“比起這個,你什麼時候才能給我我想要的東西。”
“真心這種東西,不是說愛就能愛上的。”程商樞嘟囔道:“再說,你除了這張臉外,還有哪點能讓人愛得上,怕還差不多……”
程商樞的聲音細弱蚊蠅,谳凰卻聽得一清二楚。
“那隻能煩請你克服你的恐懼。”谳凰微微挑了挑眉:“我對你的事,可謂是盡心盡力,反倒是你,這幾年來,隻顧着同我耍小孩性子。”
程商樞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嘀咕:什麼盡心盡力,分明是随性而為。
心裡是這麼想,嘴上可不能這麼說。
程商樞壓下對谳凰油鹽不進的不滿,緩和了些語氣:“是我失言,過兩日我正好休沐,不如一同出去走走培養培養感情?正好我知道秦淮河那邊新開了家茶樓,裡面的點心做得不錯,想來應該合你心意。”
谳凰側首:“你莫不是忘了,上回我們一同出去培養感情,最後不歡而散。”
“那你想怎麼樣嘛?又要我愛你,給你真心,又一點也不肯配合我!”程商樞愠怒的聲音裡甚至帶了些許的委屈。
頓了頓,他語氣又軟了下來:“我保證,這一次不會向上次一樣,對你随便使小性子,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谳凰如是回答,算是應允了程商樞的提議。
“那明日出門,也替我把臉遮一遮呗。”程商樞身體微微傾斜,靠近谳凰:“畢竟你也不想咱們培養感情的時候,被人打擾吧。”
谳凰瞥了他一眼,并未立即答應:“我考慮考慮……”
秦淮河畔,垂柳依依,碧波蕩漾。
谳凰與程商樞并肩緩行,少了平日的劍拔弩張,他們沿着青石闆路,悠哉悠哉地走着,難得和諧。
程商樞說的茶樓到了,氣派的店面,将尋常人以一種高姿态拒之門外。
兩人進了店,茶樓的夥計領着上了二樓雅座。
點一壺茶,幾碟茶果子,聽遠道而來的說書人,抑揚頓挫繪聲繪色地講起邊疆之地的故事。
巧的是,這故事的主角,赫然就是程商樞與谳凰。
隻不過,故事被改編得天花亂墜,離奇誇張。
谳凰手中把玩着茶杯,眼波流轉,含着促狹的笑意看向程商樞。
程商樞回以調侃:“人家也沒說錯,你可不就是從九重天下凡而來的神女。”
故事聽得膩了,谳凰拈起一塊小巧精緻的糕餅,移到臨河的窗邊,将手中的點心一點點捏碎,漫不經心地抛入水中。
霎時間,一群色彩絢麗的錦鯉搖着尾鳍,從四面八方湧來,在水面下擁擠争搶,攪碎了一河碧影,蕩開圈圈漣漪。
一個下午的時光,就在這茶香、故事、魚躍和人影交織的光景中,悠悠然流逝。
谳凰靜默地望着水面,程商樞則望着她的背影,茶樓裡的喧嚣仿佛成了遙遠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