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提起此事!
趙叙明慌忙将信件撿起打開,信中所言皆是當年他如何通敵叛國,勾結外敵,緻羌州大軍慘死的。
當年那場戰役,持續數月,本有得勝的機會,敵軍卻夜半突襲,繞過羌州崎岖山脈,一路暢通直抵軍營,當夜兩軍無一人生還,李承訣的爹娘便在其中……
那時他不過十歲。
當年事确實蹊跷,卻查不出是因何,而今方知,不是查不出,而是官官相護,讓人沒有機會調查。
張幀也是震驚,本以為這趙叙明到底是個忠心為國之人,頂多躲懶或是包庇自己的兒子,卻不想此人竟敢做出通敵叛國這等大罪,此人實在僞善。
他有如此大過,自己又檢舉,可否陛下能輕罰于自己?
張幀眼珠一轉。
“陛下陛下!留此人在世定是會禍害百姓的,萬不能留,必用其血告慰當年羌州戰死将士!”
趙叙明早癱坐在地,知道自己再不能有轉圜餘地,面如死灰,面對張幀的話,他也不再辯駁。
熙元帝側目看向張幀,他不願再與人多說一個字。
“來人!傳朕旨意張肅間買通考官,冒名頂替浕州考生原張幀,罷黜官職,凡族中學子皆不得入仕。”
張肅間……已經三年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二人被拉出禦書房,趙叙明被押入大牢,聽候發落,張肅間則被架着回府,眼睜睜地瞧着家中财物盡數搬空,親眷仆從也紛紛離去。
三年前就該想到終有一日會被發現。
次日一早,趙張二人之事傳遍盛京街巷。
安王府内,裴懷衡一早就聽說了陛下的處決,趕忙跑到栖落院來告訴甯惟意,
“皇兄将趙叙明關入大牢了。”
“他頂多算是推脫事務、管教不當,何須下大獄?”
隻他們所得知的不過是趙叙明想培養後輩,将要務給旁人做,隻是沒想到那後輩不成事,加上百姓無傷亡,最多也就降職,下大獄……難道另有隐情?
裴懷衡猛然拍手,表示自己聽到這事兒時,也是這麼想的。
“這隻是昨夜之事,皇兄降罪于他,其一在于包庇長子濫殺無辜,其二,似是查出他府中密室,私藏官銀。”
這一罪連一罪,是該如此。
“那張幀呢?”
此人作為燈會的主事人,昨夜之事說小不小,這說大也不大,陛下如何懲治?
“你敢信,他本叫張肅間,是頂了原張幀的身份入仕的。”裴懷衡說得故作神秘,湊近甯惟意聲音壓低。
注意到他的動作,甯惟意往後,與他保持距離。
“此前無人知曉?”被冒名頂替,按理說會鬧一鬧的,“原本的張幀呢?”
裴懷衡注意到他的後退,眼中閃過失落,心下歎口氣,面上繼續同他說:“皇兄繼位前一年,貢院門口不就有一人鬧過嘛,想來那人就是真的張幀,這張肅間也是那時被授官職的。”
“此人賄賂考官,才頂替了張幀的位置,又加上張肅間是先太傅長孫,張幀一貧寒子弟怎敢狀告那些世家,在衙門挨了好幾棍杖刑,才落魄回鄉,據說現如今就守着一畝三分地,另在鄉間學堂教那些孩子讀書識字。”
在他們印象中,當年會試張幀的文章是能入一甲封榜眼的,更有甚者覺着此人可與狀元郎齊平,然殿試此人隻入了二甲,殿上道自己緊張口吃,隻能寫,不擅說,先皇給了他機會讓他手書,卻再看文章是可以,但絕不是能與狀元媲美的水平。
沒想到是這張肅間頂替了張幀。
可惜張幀苦讀數十年,眼看能登榜入仕,卻被當作瘋子,還受杖刑,隻得被迫回鄉。
此人能在鄉間教孩童讀書識字,許是仍懷希冀,總有一日世間能有公平。
裴懷衡見他雙眸低垂,八成在替張幀惋惜。
“此後科考,再不會出現舞弊。”他會與皇兄一同肅清朝堂,有冤必查,有錯必罰。
若是以前的裴懷衡說出這句話,他絕不相信,可現如今,他早不似從前。
“禮部尚書之職極為重要,趙叙明被處置,尚書之位空缺,何人能擔?”他細想朝中官員,能對禮部之事熟悉,也能管教好下屬的,隻剩一人,“禮部右侍郎程文同是否清白?”
“惟意入朝為官吧,皇兄應當很需要你。”裴懷衡驚訝他所提之人,和皇兄所說竟是同一人,“你怎知皇兄說的也是此人?”
他這求知詢問,讓甯惟意歎氣,看來他還得學。
“熟悉禮部工作規章,且能獨自料理事務,在禮部有威望的,還要誰?”他直接反問。
“對啊!”裴懷衡這才恍然大悟,“程文同此人為官清廉,做事有條理仔細,就是古闆了些,一點小事兒就較真。”
甯惟意點點頭,現如今陛下能讓此人擔任禮部尚書之職,想來是調查過的,如此也好,狩獵将近,那位置不能空人。
他看向裴懷衡:“你還不走?”
還以為他不會趕人,結果聽完後,還是一樣。
“我再待會兒嘛。”裴懷衡一整個趴在桌上不想走。
“這個時辰,各位大人該到了,你今日還得與新任禮部尚書磨合,早些去更好。”
他也不聽裴懷衡如何說,更是不看他想如何,留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這都被下了逐客令,他也不能待在這兒了,這個時辰,确實該到了。
繼續去聽那些老頭念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