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說完後嘴角抽了抽。
她想起來了那時她哭着問過自己的父親,為什麼他們要把莉莉丢到生存區外去。
那時的父親是怎麼回答的?
姜姝張了張嘴:“他說,女孩而已,死就死了。”
“越到極端的境地,人類就越隻顧自己的利益,在他們眼裡,女性也許隻是生育的工具,唾手可得的東西,用來交易的籌碼,”姜姝很快列舉出來很多,最後總結,“卻唯獨不算是個人。”
不需要什麼優待的,隻是和普通男人一樣的,擁有正常地位的人。
“莉莉死了,可我難道不是莉莉嗎?”姜姝用手指着自己,笑容悲戚,“我也是莉莉,在這寸土地上,依舊擁有溫熱呼吸的所有女人都是莉莉,所以我們就該等待着哪天有人來殺我們嗎?”
“我不指望你能完全理解我,因為我做過的事的确很過激,”姜姝徹底攤牌,此刻的她終于笑得無所顧忌,“如果你想問我到什麼時候才能收手,我告訴你。”
“如果哪天,我們可以不再害怕走在路上,能在所有地方得到和男性相同的待遇,以及……”姜姝拉長尾音,“我們可以穿裙子,不必因為我是女人而擔心之後不确定的每一天,我們可以好好活着,活着站在和男人同等的高度上時,所有的懲罰,我全盤接受,即便是讓我割頭謝罪,我也絕不會後悔。”
聽完這些好像是奢求的話語,夏南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被姜姝的願望震撼到,也開始不理解這些本就該實現的東西,為什麼會延續到現在。
好像從古至今,從來都沒有哪個時代可以做到真正的男女平等,可這卻是許多人早已挂在嘴邊的話,他們把口号說得響亮,心口不一。
“這些話,你不是第一個從我口中聽到的,”姜姝攤手,“我知道自己錯事做盡,所以不會奢望你們理解我,但至少,我認為你該聽聽。”
話說到這裡,就已經有了告别的意思了。
夏南再次看向姜姝的眼睛,看着那團正在為了女性權力而熊熊燃燒的火焰,沒有一絲的不理解。
想起了紀風與的話,他拿起小球,放到了姜姝面前。
姜姝看着夏南這忽然的動作,她先是看了看小球,再擡頭看着夏南,滿眼都是不解。
照着紀風與的意思,夏南開口:“紀風與說,這是給你的禮物。”
“給,我?”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姜姝一字一句地咀嚼着這話,自言自語般,“他真的把這個給我了?”
“嗯,”夏南應聲後起身,他剛要走,就被姜姝給叫住。
“你好像一點都不意外,”姜姝也站起身來,臉上帶着不可置信,“他難道沒告訴你,換你來見我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嗎?”
是“寶貝”,是這個小球。
夏南又看了桌上的小球一會兒,卻明顯從姜姝的話裡感受到了一絲不對勁。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件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唯獨他自己不知道。
“你想說什麼?”夏南問。
“看來真是這樣,”姜姝笑出了聲,接着她又很快恢複了平靜,最後一次用着朋友的身份開口,“在你來之前,他說會用我想要的東西來和我交換這次我們見面的機會。”
她要的東西。
夏南的視線不自覺地到了小球身上。
能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候和姜姝達成交易,紀風與能拿出的東西,夏南怎麼想,都隻能想到那個東西。
通行密鑰。
可他給出去的不是……
想到這裡,夏南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密鑰,就在小球裡面。
“你要知道,”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姜姝也還在提醒夏南,“我告訴你這些,僅僅是不想你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做了這些。我動手來搶,和首領大人親手把東西給我,可是完完全全的兩種結果。”
有什麼區别?
夏南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組織做的事大都是人人唾棄的,他們如果搶走了密鑰,在其他人眼裡,依舊算是他們龌龊。
可要是西區的首領大人親手交出了密鑰,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想到這裡,夏南的呼吸忽然加快,姜姝發覺他已經反應過來了,便開口:“提醒你的我已經說過了,但你要知道,既然這東西已經到了我手裡,我是不會還回去的,即便,他會因此被所有人唾罵。”
她話音一落,門口頓時湧進一群全副武裝的人來。
他們圍住夏南,好像隻為防止他把東西搶回去。
但夏南站在原地,此刻滿心滿眼都隻是在想紀風與做這些事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事發突然,他想不通。
回想起自己來這裡之前的種種,夏南忽然一笑,意識到了什麼。
那人笑着把足以審判自己的東西笑着遞到了夏南手裡,還表現得那麼平靜。
原來紀風與早就已經做了要把密鑰給姜姝的決定,卻還把這個決定的機會交給夏南。
想到這裡,夏南雙手握拳,他毅然決然地往外走,察覺到他沒有進攻的想法,身邊的人紛紛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夏南咬着下嘴唇,他想,到這裡來之後,應該沒有哪一次發生的事可以讓他這樣生氣。
即便在這件事情上他們都會做出同一個選擇,但紀風與至少該問問他的,而不是就讓夏南傻傻地後知後覺,還在自己背負着一切。
可他剛下樓,飯店外陽光灑落,夏南要見的人就在陽光下。
紀風與整個人背着光,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夏南。
“紀風與,”夏南朝紀風與喊了一聲。
“夏南,”紀風與站在原地沒動,依舊是那副模樣,他虔誠地,好似無比鄭重地喊出了這個名字,扯了扯嘴角,醞釀的所有情緒最後都隻歸于輕飄飄的兩個字,“再見。”
刹那之間,天地都在縮小。
聲音傳到耳朵裡的一瞬間,夏南聽清了那句“再見”,莫名地有了股不好的預感,他還想要走到紀風與的身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之間的距離卻被拉得越來越遠。
看着遠處模糊的人影,夏南伸出手,想說的話卡在嗓子裡說不出來。
“紀……”夏南張着嘴,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人消失。
可紀風與在對他笑。
某個眨眼之後,屬于這個世界的所有事物都不在了。
夏南回過神來後看着自己的周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他租的房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