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鲛族接受了沖虛鎮獻祭的海妃，也遵守承諾，守護沖虛鎮出海的鎮民，我們給海妃的家人最大的補償，若是獻出了兒女，必定會獲得運勢，家族興旺。”月陵緩緩道。
“就是因為這樣的做法，才讓沖虛鎮變得如此怪異。”蒼柔回想祭祀時看到的火把長龍，叩拜的鎮民，鼎盛的香火，沖虛鎮因為妖鲛族才變成了這樣的模樣。
以家人的命來換取家族的榮華富貴，這是怎樣一種扭曲。
對于被無辜犧牲的女子來說，這一生是可怕的噩夢，她們并不想做等價交換的籌碼，如果沒有海妖王，沒有月陵刻意的引導，或許沖虛鎮隻是個普通的海邊小鎮，人們本分生活，不會将希望寄托于善惡難辨的神祇身上。
但自古人心最難測，若是讓沖虛鎮的鎮民自己選擇，結果是什麼，也很難說。
蒼柔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容珩，希望他能給出公正的處置。
仙尊清冷的目光掃過她，落在月陵身上，開口淡淡道：“與凡人結合延續族群的辦法，還有改善凡人體質的湯藥，是誰教給你的。”
他一語問到了重點，尋常的妖和凡人結合，生下的可能是妖也可能是人，即便是妖也較弱，不會像月影島上的女子一樣，喝下湯藥後仿佛是消耗了自己的血肉生氣來孕育孩兒，生下來的全都是健康的妖鲛，就像是月搖一樣。
“這……”月陵的目光掃過月川，迅速低頭，“是一個妖醫交給我的，他很神秘，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你說謊！”蒼柔反應極快，“是魔尊寂無教你的，對嗎？他的分身就藏在月影島上。”
“魔尊？”月陵臉上疑惑的表情并不作假，“此事怎麼會和魔尊扯上關系。”
“那就要問這位月川首領了。”歧無語氣輕松，但内容卻十分危險，“寂無的分身之一，就藏匿在他身上，隔着這麼遠，魔氣重的我都要懷疑你就是寂無了。”
“這不可能！”月陵反駁，“方法和湯藥，的确是川告訴我的，但害妖鲛族落到如此境地的人是魔尊寂無，他恨不得我們滅族，怎麼會把方法告訴川。”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月川身上，海妖王的青衣随風輕揚，藍眸無波，容貌聖潔，恍若神子，絲毫看不出有魔尊寂無的影子。
“抱歉，陵，他說的是真的。”月川淡淡開口，藍眸無光，似乎情緒麻木，“父親死時，我不過百歲，魔尊寂無被封印後，其他的妖族都恢複了平靜的生活，隻有妖鲛族還在飽受折磨，幾百年的時間，族人幾乎滅絕，我與你遍尋方法，但求助無門，還遭人排擠暗算。”
“也就是那一次，我瀕臨死亡，父親留給我的東西傳出了魔尊寂無的聲音。”
“那一件法器，名寂滅花，可紮根在人的眼睛裡，有迷惑人心的強大力量，父親走之前留下了這件法器，并沒有來得及使用它，我隻知道寂滅花是魔尊的東西，于是将它貼身保存，那次的瀕死經曆，寂滅花種在了我的眼中。”
月陵很快有了猜測，震驚道：“莫非是那一次？我們向白虎族求助，希望虎王用傳承秘術延續鲛族雌性的壽命，但卻被與之敵對的妖狼暗算，你為了救我跌落雪山，數月才回到什刹海。”
月川點頭，神色依然麻木：“我與魔尊定下約定，他告訴我破除詛咒的方法，等到妖鲛族有雌性誕生，我便會将身體交給他使用，他答應從此以後不會傷害妖鲛族。”
“可數百年來，即便和喝下湯藥的凡人女子結合，妖鲛族誕生的始終是雄性。”月陵皺眉。
送海妃是百餘年前才開始，是月陵的主意，但在這之前，妖鲛族就已經開始尋找合适的凡人女子作為伴侶，可這些伴侶無一例外會在分娩時死去，死狀凄慘，擁有凡人妻子的鲛人痛苦非常，許多沉入了大海，再沒有回到族群，即便用歌聲召喚，也杳無音信。
有新生就代表着有希望，用此方法誕下的雄性鲛人身體健康，和雌性親自生下的幾乎無異。
月陵相信，隻要熬到有一位雌性出生，族群沒落的命運就能改變，但多年過去，這份希望越來越少，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方法是魔尊寂無給的，心中的懷疑便如種子發芽一般不可遏止。
妖鲛族真的能回到從前嗎？
“我早已經不抱希望，不過在世間苟活罷了。”月川淡淡出聲。
他的語氣曆經滄桑，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氣，蒼柔竟然在他美麗鮮活的臉上看見了枯朽。
“川，你……”月陵明白他的意思，心中生出悲哀。
寂無又耍了妖鲛族一次，但這次卻給了妖鲛族一條充滿痛苦的活路，用這個方法，至少可以延續種族，不至于滅絕，但什麼時候能有雌性誕生，恐怕要看魔尊寂無的心情，最終，妖鲛族會淪為魔尊的走狗。
“你們要找的東西在我眼睛裡。”月川緩緩道，“我雖接受了魔尊的提議，但并未受他驅使，望仙尊看在千年前家父曾助您封印魔尊的份上，饒恕我的族人，我願以命抵命。”
“川！不可！”月陵眼神焦急，“你是唯一的上古血脈，是鲛族的未來，若要抵命，也是抵我的命。”
上古血脈？怪不得魔尊寂無會找上他，看來又是在為奪舍做準備，蒼柔暗道，幸好他們來得早，不然一旦魔尊複生，後果不堪設想。
月川沒有回應月陵的話，走向容珩，恭敬地低頭：“仙尊，我願獻上眼睛和性命，寂滅花和我已是一體，請您将它取出。”
蒼柔心中唏噓，自仙尊到來，月川并未有任何過激舉動，十分順從，也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但為了阻止魔尊複生，恐怕隻能取出寂滅花讓歧無吞噬了。
月川态度似乎已經認命，但容珩卻久久沒有動作，就連蒼柔也忍不住好奇地朝他看去。
仙尊這是？
終于，容珩擡起了手，朝月川的眼睛伸去。
“不要！”女音從不遠處的樹林傳來，聲音緊張。
蒼柔驚訝地轉頭，居然是他們，女子一襲紅衣，長相美豔，男子身材魁梧，相貌陽剛，忠實地跟在女子身側。
“清河姐姐？展毅？”蒼柔簡直不敢相信，沖虛鎮的清河小姐和她的贅婿竟然也來到了月影島。
原來歧無剛才看向樹林的方向，是發現了展毅帶着趙清河跟了過來，又或許，這是刻意為之？以仙尊和歧無的本事，怎麼會發現不了有人跟蹤。
“大人，求您放過川，我願做任何事來彌補。”趙清河毫不猶豫跪倒在容珩面前，目光虔誠堅定。
她突然變了表情舉止，蒼柔竟絲毫也看不出她在清河鎮時美男環繞，妖娆美豔，風情萬種的模樣。
月川看到她，一直平靜的表情有了波瀾，藍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像是不敢置信。
“阿清？”他開口。
“是我，你能狠下心十年都不見我，就不許我自己找過來嗎？”趙清河看着他，眼睛漸漸紅了。
十年過去了，他容顔未改，而她，眼角已經開始有了皺紋。
月川沉默，随後輕聲道：“對不起。”
“你曾說希望我一輩子幸福，你說一定會去參加的我婚禮。”趙清河努力勾起笑容，“但你食言了，我已經有四位夫婿，你卻再沒來見過我一面。”
她的語氣中有怨，但更多的是深情，既然她喜歡月川，又怎麼會離開月影島呢？蒼柔覺得疑惑。
“清河姐姐，你和月川是什麼關系？”蒼柔問道。
趙清河看向她，目光楚楚，滿是悲哀，如今，也沒有什麼隐瞞的必要了。
“在來月影島之前，我就已經見過川了。”她坦白道，“我家中貧困，十四歲時曾跟着船隊出海打雜，在什刹海遇到了風浪，是川救了我，将我送回岸邊，當時他受了傷，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便将他帶回了家。”
海妖王受了傷？還被帶回了沖虛鎮最貧困的東巷？蒼柔看向月陵，見他也一臉意外。
“是魔尊寂無。”月川看向歧無，目有深意，“那人的氣息和我們很像，突然潛入月影島，似乎知道我有寂滅花，也知道我和寂無的關系，他想要奪取寂滅花，但最終被我所殺。”
“所以，你感受到歧無的氣息，就隐藏了自己？”蒼柔猜測。
“不錯，我并不知道你們的目的，他比之前那位的氣息更強大，我不敢冒險。”月川承認。
蒼柔若有所悟，或許刺殺月川的也是魔尊寂無分離出去的本體，受他控制，想要拿回月川身上的力量？
看來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魔尊已經開始行動了。
看來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魔尊已經開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