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倒挂在屋檐下,提着隻銀壺,倒垂着往嘴中潑酒。雨幕如梭,啪嗒啪嗒的砸在青石闆上,天地薄涼,一片氤氲。
東街西巷……有行人腳步匆匆,有老妪提籃賣花,白栀子與茉莉各半許,還有頭上天字一号房,開了壇二十年陳釀。刀客醉了,不過她畢竟是個刀客,十丈之内,沒有任何動靜能逃得過她的注意。
刀客在賞雨,亦賞這百态衆生,不過卻不單單是賞雨。她喝多了酒,天地都是颠倒的,直讓人暈暈乎乎,故此,她挂過來給天地倒個個兒……
忽然,她聽到斜對角的酒樓上嘎吱一聲,也是百無聊賴,也是人閑心欠,她擡眼瞧去,便見一扇窗子被推架起來,一雙玉手搭在黑黢黢的老木頭上,白的近乎反光。就這樣從如梭雨幕中探了出來,骨節分明、青筋可見,像個精緻的玉雕件。
刀客忍不住心生好奇,晃晃身子,從屋檐下探出了個頭,大雨打濕了她的肩膀,又滑落在青石闆上。氤氲的霧氣中,那人披着玄色鶴氅,有着一張蒼白的臉,眉眼狹長,眼如點漆,唯有一點豔色,卻偏生抿成一個涼薄的弧度。
他像一把刀,不鑄刀鞘,有着刻薄的鋒刃,也像一隻野獸,滿是血腥氣,隐在暗沉沉的木閣樓裡,窺伺着世人,随時要撲咬上來。
刀客嗅到了一種沉凝不去的殺意,英雄好戰,名将愛刀,她不由為此躍躍欲試,血脈贲騰。她不欲忍耐,她的刀法從來一往無前,絕不遲疑。
她忍不住晃了晃身子,同心跳一個頻率,一隻手按着腰間的刀柄,避免那刀一個激動砸在她臉上。然後,刀客清了清嗓子,借着酒意,沖着那扇窗戶大喊,聲音朗然含笑。
“喂~那位玄色鶴氅的公子,對對對,就是剛剛推窗戶的那個。”
見那人垂眼瞧她,刀客忙晃身緻意,兩隻腳勾在屋檐下,像一隻不安分的蝙蝠。“在下江湖人稱照夜刀,不是什麼歹人。見公子風儀絕倫,想邀您同飲一杯。”
魏觀方見了幾位暫且動不得的大人,正是氣悶,才推開窗戶透氣,便見對面屋檐下倒吊着個聒噪的蟲子,還不知羞恥的大喊大叫,不由沉怒。在宮裡,有他這幅相貌算不得好事,如今見這貓貓狗狗的也拿來打趣,竟是動了殺意。
啪的一下,魏觀将窗子推得更開,雨水四下濺起,“讓我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倒瞧上了咱家,□□都發到閹人身上了!來人,把她給我殺了!”
他心裡怒極,又是有意寒碜,便毫不掩飾自己尖銳的聲線,直像金戈從石頭上劃拉過去,刺耳又難聽。
刀客在江湖裡來來去去,惹人拔刀也是常事,她倒也不怕。而她冒犯在先,更覺得美人合該有幾分脾氣,亦不曾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