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朝霞這樣的紅,原來天上飄的都是人血。
她就知道哪吒讓她做的兩個選擇,隻有早死和晚死的差别。這個節骨眼喊她上街,跟給妖怪送外賣有什麼差别!
下一秒,她被推了出去。
哪吒力氣之大,讓平愈往前踉跄了一段距離才堪堪站穩。她靠擡手扶住身旁之物才保持住平衡,可見對方完全沒手下留情。
她氣不過,剛要回頭質問哪吒時,就聽身前有人朝自己搭話:
“這位小姐,你和.....三公子是在尋妖嗎?”
女孩下意識地擡起頭,發現同自己講話的,是一個方臉的男人。
他除了臉之外,五官都很小。長得橫平豎直,平愈感覺他若是在牌桌上,絕對會被人當麻将打出去。
她這才發覺自己剛剛手扶的東西,是一座物架。
身前的男人,是個貨郎。
平愈提起警惕,問:“你怎麼知......不對,你認識他?”
女孩聽到“三公子”時,眉梢一跳。正巧哪吒見她被人喊住,也走了上來,平愈就往後一退,令哪吒站在了前面。
貨郎見哪吒面無表情地看過來,頓時低下了腦袋。
他關注了平愈許久,對方滿身珠翠,想必是哪家偷跑出來的千金。貨郎既是想要掙平愈的銀子,便鼓起勇氣谄媚地:“李總府中嫉惡如仇,逢妖必誅的三公子,咱們錢塘關的百姓誰人不知?”
“有屁快放。”
哪吒語氣不佳,他最煩這些人又怕又奉承了。
貨郎擦了擦冷汗:“我方才無意間聽到公子與這位小姐談話,似是要尋妖抓鬼。便想起近期關内的傳聞,也不知能不能幫上二位。”
平愈面露驚訝。
她沒想到自己和哪吒運氣這樣好,剛出來沒多久就遇上了第一隻妖。
男孩如有所感,對她說:“安心吧,有你在,這些東西不會少的。”
這難道是什麼很好的東西嗎?妖怪不會少,有什麼好安心的啊啊!
平愈無言,不想理對方。
貨郎不懂兩人間的暗語,繼續道:“不知兩位,可否聽過“黃口觥”的一聞?”
這倒是,真沒聽過了。
平愈與哪吒相視一眼,齊齊搖頭。
“關内有一酒人于夢中忽受神明感召,告知他若是想釀出足以揚名天下的酒水,須在每日開釀前生祭童男童女各一名。将稚童的魂靈封入酒中,生魂入酒可滋養體魄,做祭祀貢品,也是上乘。”
他說到這,看了看兩個孩子的神色。
那體面的女孩此刻已面無血色,她捂着嘴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哪吒覺得身後衣衫一緊,他任由平愈拽住自己的衣服,對着貨郎擡首道:“光說酒了,觥呢?”
“這就說,這就說。”
貨郎搓着手,接道:
“被人祭的小兒,将其血肉剃淨,抽出脊骨做成的觥,便是“黃口觥”了。以骨觥盛酒,可讓嬰靈以為自己轉投新胎,在被飲用前聚魂不散。相傳自“黃口觥”中倒出的酒如水一般清透,雖入口鹹辣,回甘卻甘醇無比。且觥中酒取之不盡,前一日倒盡了,隻需叫一人抱着它睡一夜,次日又會自己滿上。”
說到這,他大喘了一口氣。貨郎舔了舔自己已經幹裂的嘴唇,從貨箱中取了樣物品出來。
平愈看他掌心之物,也是觥。
器皿通體雪白,散發着如玉般油潤的色澤。
見貨郎将物品呈在眼前,平愈福至心靈,霎時頓悟了。
果不其然,她聽貨郎介紹道:“而這黃口觥,我這正好有。”
“若是兩位有意想買,我願舍本出手。”
前面鋪墊這麼久,原來隻是為了賣貨啊。
在這個朝代,以人生祭是常态。所以平愈對貨郎所說不疑有他,她結結實實被吓了一跳。
女孩松開了緊拽着哪吒的手,氣道:“你這是在騙小孩啊!”
貨郎也知道自己這樣可信度不高,他苦笑着說:“哎呀,這位小姐,我可沒有騙人。這真是黃口觥,是我聽聞有飲之不竭的美酒,特意找人收來的!可拿到手的時候,我發現它是個次品。”
男人将手中的鳥紋觥掉轉方向,兩人一下就看到了在它腹上有道裂紋一直延到杯口。如果要往裡面裝酒,是一定會漏出來的。
他這一說,顯得更加欠缺商德。
平愈道:“叔叔,我們是孩子不是傻子。怎麼會因為你的一面之詞,花錢買一盞破了的觥呢?”
“可我說的都是真的!”貨郎急了,他走了攤位,離二人更近了一些:“自從它到我手中起,我便沒有睡過一日安穩覺。”
“為什麼?”
“因為這觥在半夜會哭。”貨郎仿佛想到了極其恐怖的事情那樣蜷縮起身體,那張方正的臉上顯盡懼意:“哭得像貓兒一樣的,還會要人抱抱它。我有一日壯着膽子将它扔了,它在晚上卻又回到了我的榻上。我是實在求助無門,才會想着将它帶出來。”
“想着說沒準能遇上能人異士,教我擺脫了這邪物。”
他看向哪吒,心底也在慶幸自己的運勢不錯。才将這妖觥帶出來一天,就遇上了這位“混世魔王”。凡是錢塘關的住民,誰人不知總兵府的三公子降妖成瘾?
貨郎既想借哪吒之手擺脫困境,又惦記着平愈荷包裡的貝币。
平愈又怎麼看不出對方的心思?她是有錢,可也沒想着把錢當石子亂扔。先不說貨郎說的話裡有幾分真,就這想連吃帶拿的架勢,着實讓她不喜。
正當女孩起了想離開的念頭時,一直旁觀的哪吒,卻兀自開口了:
“送給我。”
他指着酒觥,理直氣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