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嚏!
平愈打了噴嚏。
我不會要着涼了吧?她心想着。
畢竟屋内的風越發強勁,使照光用的燭火都在眼皮上燃熄輪替。可就算是床上的紗簾,已經頻頻剮蹭到腳踝,連被褥都險些被掀翻在地,平愈還是聽不到一點聲音。
仿佛心跳和呼吸,都一并被沖刷掉了。
這才應該是妖物出來時會有的感覺,死者的靈魂那樣輕薄,就算想要附着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也是悄無聲息。
隻是,脖頸間的鈴铛越來越燙了。
哪怕面對蟒妖時,它都沒有呈現出這般火熱的溫度。灼熱得像被燒着火的紅炭,要把她的皮膚燒熟一塊破下來。
好痛。
平愈想要撥弄鈴铛,讓它隔壓在衣襟下面。可指尖在距它隻剩毫厘時,她動作頓住了。
平愈感覺,胸口的衣襟被扯動了一下。動作輕輕地,卻像有人将鼻息與口呼都噴灑在上面。
身上的每根寒毛,都自下而上逐根倒豎起來。直到疱疹似得雞皮疙瘩,如蟲蟻般爬到了她的面頰時———
平愈睜開了眼睛。
視線裡,沒有想象裡樣貌可憎的妖鬼。
她看到一張青白的臉,像是孩子。
他張開豔紅的嘴唇,清脆發聲:“姐姐,幫幫我好不好。”
話音剛落,眼前一道金光忽閃而過。
她撈起觥與男孩翻過身,近乎本能地将對方護在懷裡。而那帶着一擊必殺氣勢的風流,在距離她隻剩毫厘時,戛然而止了。
“你有病啊!”
哪吒氣急敗壞的聲音,驟然響起。
平愈這才驚覺自己做了件傻事,她大駭:
不是,我有病啊!?
我幹嘛護妖怪?!
可她還是沒有松手,大喊着回複:“他讓我幫他啦!”
說罷後頸被一陣巨力提起,平愈還沒反應過來,身形已然停滞在半空。她驚恐地擡起臉,卻對上了青年溫潤的笑容。
金吒說:“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身弱的凡人,被修道者塞到了身後。
哪吒聽了平愈的話,到底是止住了潑天的殺意。他并未收起乾坤圈———劍指下法器如刃般抵在了妖童的腦後。男孩面色不善,聲色狠戾地問:“你騙得了她,可騙不了我。妖物多得是巧言令色、欺诳作僞之輩,說!你到底有何目的?”
未曾想妖物并無懼色,他于榻上四肢匍匐,以頭搶地,朝着床下的三人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力氣之大,就連額頭都破了個坑洞。
汩汩黑霧,血一般流滿了他的臉。
妖,鄭重地說:“我與妹妹願舍去魂魄作丹材,請仙長救我娘親一命!”
三人俱是一怔。
買這觥本是為了除妖,這怎麼還被上門求助了?
平愈從金吒身後探頭,重新望向榻面。上方除了淩亂的被褥外,便是靜止不動的黃口觥。屋内三人一鬼,能說話的也隻有四個。
“你妹妹呢?”她困惑地問。
妖童轉過身,扒開了自己的頭發。
“在這裡。”他說,
他厚而濃密的烏發如草叢般被扒開後,平愈看到了在妖童的頭皮上,長着一張女兒家的小臉。她的樣貌與這男童有七分相似,眼睛都又大又圓。隻是哥哥眉濃,妹妹眉淡,且兩人的嘴唇也厚薄不一。
頭皮上的臉張開了嘴。
烤瓷似得白牙下,是她被剪了半截的血淋淋的舌頭。
平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捂着嘴,隻覺得胃裡的酸水一陣陣地翻湧上來。可她不能在這時候吐,便硬生生地把嘔欲忍了回去。
妖童将手放下,轉回身來歉意道:“我妹妹死時因為哭聲太響,舌頭被割了半截。她沒法說話,還請幾位仙長恕罪。”
金吒和哪吒自小在仙山曆練,遇上大多數是山中的精怪,入了邪道的獸妖。如這對兄妹這般模樣的妖物,還是第一次見。
他們相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了與自己相同的意圖。二人都決定先按兵不動,聽這妖物有什麼冤屈要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