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嗅盤中的熟果時,小蠅總會借機爬入鼻腔,鑽入顱内。
現在的平愈,就是這種感覺。
哪吒的話就是飛入她腦子裡的蚊蠅,橫沖直撞、振翅亂飛,讓她隻聽到嗡嗡作響的聲音。短暫的空白中,讓平愈想到了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哪吒,是在記仇。
她常浸着柔軟的臉,在哪吒的注視下慢慢平淡了下來。
女孩徑自朝着金吒的方向轉了過去。
“那就麻煩大公子了。”
将生祭的過程纖芥無遺的講述而出,完全是一種精神上的恐吓。他兜繞了這樣一圈,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平愈剛才沒在第一時間,贊同對方的觀點。哪吒要進行威懾,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做的:在平愈逃跑時用混天绫把她吊起來;在人不就範時,不由分說地将她打暈……
就像小孩頂嘴時,會被人掌掴那樣。
疼痛,是最能夠收納記憶的感知。
但是———她不會讓這個壞小孩稱心如意!
這屋裡的也不止哪吒一個修行者,還有金吒呢!
聞言,青年一愣。
他瞥過自己神色凝固的幼弟,略帶歉意地對女孩點頭:“沒問題,我會保護好你的。”
話後,哪吒手中一空。
平愈自然地抓過觥上長頸,将器皿從他掌間寸寸抽出。動作平穩,仿佛與妖物共枕共眠一事,于她來說稀松平常。哪吒手指收攏,抓住了觥尾。他盯着平愈,看到她眼睛裡:“你不怕?”
“怕。”她如實回答,手上用力不減:“所以我和金吒說了,他剛才答應會保護我。”
“你覺得他比我厲害?!”男孩略微用力,就将物什奪回來大半。
平愈幹脆松了手,不與他以力相争。
她将自己躺回榻上蓋好被子,雙手疊在腹上,閉着眼道:“反正是你說物盡其用。于三公子而言我是物、黃口觥是物、金吒也是物,既然如此,在乎誰更厲害有什麼意義?”
說這裡平愈停了一下,反正看不見哪吒的表情就不會害怕,她翻過身面對着牆:“三公子作為手眼通天,力可拔山的小神仙,竟還願分出心思為我這個拖~油~瓶找來仙長相護,平愈感激涕零。不過眼下還是請将骨觥還來———”
“省得白費光陰,要等明日。”
“拖油瓶”三個字出來的時候,哪吒的臉差點要和他的頭發融為一團。偏偏女孩語氣誠懇,聽不出陰陽的意思。金吒想出門笑,但又不敢。他生怕自己剛背過身去,榻上的女孩,就要被幼弟一金磚攮死。青年隻得裝作被津液嗆到,一個勁地咳嗽。
“咳什麼咳,生了風寒就去找大夫。别在這裡給人渡了病氣!”哪吒對着金吒怒目而視,擺明了是遷怒。青年也不惱,收聲回道:“我可不走,走了平愈怎麼辦?”
他這樣一說,哪吒更氣了。
他繃着臉,不欲多言。哐當一聲,平愈聽到重響砸在身旁。她瞬時轉過身去,門也沉沉地被砸上。木門吱呀,顯然深受重創。女孩睜開眼,轱辘一下将自己坐起來。她盤起腿,對着對着門外做鬼臉,吐舌頭:“略!”
收回手,她重新躺下。
不偏不倚,哪吒正好将觥砸在枕頭上。平愈側身時,臉是正對着觥腹面的裂紋的。剛才逆反的心理随着屋内的寂靜漸而退下,原本被壓制的恐懼,也緩緩重翻了上來。
“是不是要抱着你睡才可以?”
她摸了摸脖頸上的護身法器。
她自言自語着,将酒觥攬入懷中。
剛收緊臂膀,平愈的心中便閃過一道疑窦:人骨,原來是軟的嗎?
它并不似尋常陰邪之物般陰冷,如人衣衫下多肉的軟腹、豐腴柔膩的胸.乳。接觸皮膚時,幾乎化作一灘水在平愈的懷中。若不是她一直緊張地看着這盞觥,等時間久了,恐怕會遺忘它的存在。平愈的身上陰氣很重,如果用俗話來形容,對于邪祟而言,她便是千年靈芝,大補之物。若非如此,夢裡的巨蟒也不會不顧危險,敢深入哪吒的領地來吃她化蛟。
黃口觥,相較起以往遇到的妖物,竟稱得上“老實”。除去觸感外,它竟然沒有絲毫異動。在平愈的懷中如死物,一盞普通的器皿。
難道是因為我也是小孩嗎?
她心想,黃口觥内封存的是童子的生魂。說不定看到她也是孩童身,起了恻隐之心。如此,平愈試着阖上了自己的眼睛。
也是這一刹,她聽到風穿耳而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