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餘一雙幽幽的黑眸盯着他。
向彌被盯得心神一顫,無端地,心虛着低下頭。
“擡起頭來。”
謝君珩不滿的聲音帶着嚴厲,登時在房間裡響了起來。
男人那骨節分明的手在黑胡桃木的桌上點了點,發出了幾聲清越的笃笃聲。
聞聲,少年隻好微微擡起臉,被迫和男人對視。
他皙白如雪的臉上,一雙深藍色的眸裡像是有海浪輕晃,向彌嗫嚅着,開口道:
“哥,對不起……”
但就在開口的下一秒,他就看到謝君珩面前的桌上,散着好幾樣顯眼的東西。
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幾針管的生長阻斷劑和……一盒避孕藥。
都是他房間裡的東西。
少年的呼吸瞬間停滞,渾身的血液此刻都仿佛凝固了。
“小彌,道歉之前,你要不要先解釋一下這些?”
謝君珩擡眼看向他,目光如刀。
“你身為謝家的二少爺,居然背着家族偷偷注射阻斷劑?”
意外地,像是在避重就輕一樣,謝君珩并沒有從那一盒醒目的避孕藥開始問起。
但他黑漆漆的瞳孔裡看不見一絲光亮,低沉的聲音像天邊聚集起的厚重烏雲,帶着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你注射這些,是為了什麼?”
他也沒想到,在發現這盒避孕藥的同時,居然還看到了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東西。
生長阻斷劑,一般用在某些權貴家族對嫡系子女進行基因檢測後,對可能分化為「劣等性别」的孩子的秘密用藥。
其中的秘辛無非是人類對于所謂「優等性别」的瘋狂追求。
就跟有錢有權的人開始追求長生一樣,這種阻斷劑可以抑制還未分化的青少年的分化速度,然後……再在延長的這幾年時光裡,不斷給他們注射所謂的「AO性别催化劑」,企圖達到全家性别都非A即O的目的。
但這種企圖違背自然規律的瘋狂行徑,早在幾年前就因為藥劑的巨大副作用,被政.府一次性加大力度地清剿殆盡了。
但那些被副作用迫害的青少年,輕則性别識别障礙,身體擁有兩套生殖系統,連Beta都不是,變成一種介于AO之間的陰陽人。
重則發生嚴重的信息素對沖暴動,頻率高到無處發洩,導緻頭腦嚴重受損,被關押在精神病院裡活活等死。
他們變成了人類貪欲下,被犧牲的試驗品。
謝君珩看着眼前戰戰兢兢的少年,心裡的怒火越來越盛。
“你難道不知道這些是違禁品嗎?!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哥,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隻是……”
向彌緊張地抿了抿嘴,眼裡充滿了無措,他伸出雙手往前走了一步,想開口解釋。
他明明早在十三歲時候就分化成了Beta,但就在半年前左右,他的身體居然又出現了再次分化的征兆。
無緣無故的眩暈,萎縮的腺體也開始發熱發脹。
意識到自己可能要二次分化的向彌,心裡漫上無限恐懼。
如果說他之前還想通過努力得到謝寰的認可的話,那他現在的想法早就改變了。
因為,自從他在青春期分化成了 beta,謝家對他的培養就從和謝君珩同等的水準,直接變成了自生自滅的放養模式。
他就像是被丢棄在角落裡失格的殘次品,無人問津。
他空頂着謝家二少爺的名頭,但所有人都不把他當回事,那些上流階層的人,甚至都是對他明目張膽的翻白眼。
但不知為何,反而是因為這樣,他失去了謝寰當初對他的高期待,也失去了旁人不斷刺探的不懷好意的目光,他的心裡,卻實實在在地松了一口氣。
就這樣平平淡淡地作為Beta度過一生吧。
他的願望很簡單,他隻希望自己能順利畢業,即使用不上謝家的資源,他憑這個好文憑也可以找份養活自己的工作。
他也不想再待在繁華的首都了,他想去個閑适松弛的地方,在那裡度過剩下的人生。
在那裡,沒有人認識他,他可以抛開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做真正的自己。
然後等他穩定下來,再娶個互通心意的可愛妻子,生下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
孩子,想到這個問題,向彌閉了閉眼,不禁有些苦惱。
他既然想保持Beta的身份,但區區一個平凡的Beta,又有多高的可能性能找到一位可以生育的妻子呢。
現在人類社會的生育率那麼低,孩子對他來說簡直是妄想。
想到這裡,向彌的眼眸不禁暗淡了下來,心中充滿了無奈與悲哀。
每次想到這件事,他就會陷入從小時候就纏繞自己的苦悶思緒裡。
當年他的Beta母親選擇把他生下來,原本是多麼珍貴且值得慶祝的事。
為什麼生下了我,又選擇抛棄了我呢。
向彌想到他自小認識的同學裡,不管是平民還是貴族背景,都一視同仁的,是家中如珍如寶,被呵護着長大的心肝寶貝。
為什麼,隻有他連個所謂的家都沒有?
真正血脈相連的姥姥隻有他母親這個孩子,連他的姨媽都隻是被收養的不能生育的普通 Beta。
等他來到謝家後,自始至終,他都面對着謝寰、謝君珩這兩個真正主人的強壓和控制。
他從未把這裡當成家,這裡對他來說,這隻是一個讓他受制于人的牢籠。
如果不是因為這所學校的高額學費,還有姥姥動手術需要的錢……他早就在成年後搬出去獨立了。
但是也快了,解脫的那一天就快來臨了。
他的心裡漫上隐秘的欣喜。
“小彌,你現在是在無視我的話嗎?”
“嗯?”
怒氣滿懷的謝君珩看着眼前的少年,氣得緊鎖的眉頭一挑,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回答我剛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