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結束的時候是在周六中午的十一點鐘,各班都要求再回一趟教室開一個簡短的班會。
陳老師深知同學們一顆心早已飛回了家,各科老師又早在晚自習布置好了暑假作業,所以也沒多說,隻交代了暑期注意安全,按時完成作業等事項,便放大家下課。
絕大多數同學都像出籠的小鳥,飛奔着朝校門走去。
甄好三人向來不急着回家,都慢吞吞地收着桌洞裡的東西。
“好好,要不我們先吃完午飯再回家?”周淳芮提議道。
“我覺得可以。”時序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鄢雲書隻能苦着一張臉:“那我怎麼辦?”
她也很想跟大家一起玩一會兒再回家,可鄢識斷然是不會同意的。
想到這裡,她落寞地垂下頭。
“能不能算上我呀?”喻玲輕靈的聲音傳來,她說話總是愛帶着聽起來溫柔至極的語氣詞,叫人不忍心拒絕她。
她說完又補充:“我請客怎麼樣?謝謝大家這個學期對我這個轉學生的諸多關照。”
喻玲是從大城市轉來的,這也曾是甄好所羨慕的。
她在小說或者影視劇裡經常看到女主角或者男主角厭惡轉學,因為那将意味着離開熟悉的人和環境,去到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她想的卻不一樣……
她渴望轉學,渴望去到一個更大更繁華的地方,渴望認識更多更優秀的朋友……
她相信環境改變人,也相信環境造就人。
可惜的是,從小學到初中,她一直按部就班地在小地方成長、讀書,從沒有到外面看看世界的機會。
“哇,喻姐,也算上我嗎?”裴小海賤嗖嗖地圍了過來。
“我先回家了。”師杭與的話緊随其後。
裴小海登時又追着他跑去:“哎,你等等我啊,你幹嗎呢?不吃白不吃!”
“我又沒攔着你。”師杭與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裴小海很快追着師杭與來到校門口,見到倚在車旁的那個男人時,愣了愣:“二叔,你怎麼在這裡?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說着,他快步朝裴延東走去。
裴延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噙着笑意:“小海長高了不少啊。”
“那是。”裴小海滿臉驕傲地挺了挺脊背,“再努力點就趕上杭與了。”
“趕上我?”師杭與目光微微下垂,倨傲不已,“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他話音剛落,裴小海就揮拳打了上去。
當然,他沒有得逞,因為師杭與早就有所預判,輕巧地躲了過去。
而教室内,甄好委婉地拒絕了喻玲的請客之說:“大家都是同學,不用這麼客氣的。”
喻玲也大概了解她的性子,所以并沒有堅持,轉而讓步道:“那我請喝飲料總沒問題吧?”
這回甄好沒有開口拒絕,卻也沒有答應。
她内心是不想跟喻玲一起吃午飯的,畢竟……
她看了一眼也會一起的樓知夏三人,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喻玲好似沒有察覺她的抗拒,又自顧自地說道:“聽說刺桐村風景秀麗,有山有水,想去很久了!好好,我們吃完可不可以去你家玩啊?”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請求,甄好直接整個人呆住了。
從小到大,她最抗拒的事情之一便是讓同學到家裡去。
就連周淳芮和鄢雲書都鮮少去她家,非要說起來,常去她家的同學隻有時序一個。
整個村裡,幾乎每家每戶都蓋了新房,屋内都是漂亮的現代化裝修,浴室有自動下水馬桶,也裝有冬暖夏涼的浴霸,隻有少數的一些家庭還住在傳統的閩市古厝。
而甄好家便是其中一戶。
若不是甄爺爺省吃儉用,在甄好讀四年級的時候,給家裡鋪上了地闆磚,甄家現在還是夯實的那種土地闆。
哪怕家裡的地闆花色老舊,也仍是甄好小小心靈的一絲慰藉。
首先,如果遇到台風暴雨天,屋頂露水不再會令地闆變得泥濘肮髒,隻需要拖把就可以輕松将地闆洗淨;其次,鋪了地磚的地闆連小蜈蚣和不知名的小蟲都少了很多,起碼她再也沒被小蜈蚣咬過了。
在一個炎熱的周末午後,她一個人躺在鋪着涼席的床上睡午覺。她睡着睡着覺得脖子被什麼輕輕地蟄了一下,又刺又疼。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往脖子不舒适的地方掃去,眼睜睜看着一隻小指長的紅足蜈蚣被自己掃落在地,很快扭着身子不知鑽到何處。
她吓得再也不敢回屋,隻敢來到連廊上放着的竹榻,連坐下來都要進行一番左右張望,生怕從哪裡再跑出來一條蜈蚣,結果不知何時又睡着了。她本以為是自己犯困,後來才知道是蜈蚣有輕微的毒性,導緻她迷迷糊糊、頭昏腦漲地睡了一覺又一覺。
從那之後,她對多足動物産生了生理性恐懼,别說看到,單是想到都會覺得頭皮發麻。
最後是,再有同學來家裡,甄好總無端覺得自己可以更擡得起頭來。
她知道自己這樣虛榮不好,也知道嫌棄自己破敗的家不好,可她就是羨慕别人有亮堂寬敞的新家,也抗拒被更多人知道自己的家庭情況。
眼前的場景不容她回憶太多,她卻也有些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拒絕喻玲。
就在她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句聽起來不甚在意卻每個字都是在替她解圍的話傳到衆人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