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忱這兩天一直把自己關在韓家,潘允文好幾次去看他,都撞見這人坐在鋼琴前發呆。
手指不停敲在琴鍵上,反複碾磨着同一個音,垂着頸,眼神盯着虛空中的某處。潘允文梁忱梁忱地叫了好多遍,他才慢慢地擡起眼來。
潘允文盯着他過于平靜的表情,一句“沒事吧”将要脫口,又變成了:“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園子,不害怕?”
“去我家住呗,晚上我下班回家,咱倆還可以一起玩。”
梁忱搖搖頭,拿起一旁沒削完的鉛筆:“我習慣一個人住。”
潘允文欲言又止。
他實在不放心讓梁忱一個人,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隻好有事沒事往這邊跑。
這天上午,潘允文見完客戶,下午就沒事了,準備像往常一樣去陪梁忱,誰知剛從公司大樓出來,便又遇見一名不速之客。
公司對面的咖啡廳裡。
潘允文坐在卡座,目光落在右邊靠窗的人身上:“我是真沒想到他會找你來當說客。”
這位“不速之客”自然是李青佟。
這兩天李青佟一直在蹲他,家、公司、健身房,能蹲的地方都蹲了,見面不說别的,就讓他幫忙聯系梁忱,潘允文哪能答應,沒當場動手就不錯了。
隻是他沒想到,今天一起蹲他的還有另一位。
李青佟請來的這位說客是他們大學宿舍的舍長,人很好,潘允文讀書那會兒沒少受他照顧,對着他實在不好拉下臉。
舍長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青佟都跟我說了,我是覺得吧,聊聊也好。”
也怪他多問那一嘴。
他這人吧,什麼都好,就是愛操心,多少年了,還這樣。
那次倆人在群裡鬧了矛盾,他就沒忍住問了一句。他脾氣好,人也耐心,以前宿舍裡誰有啥事都愛跟他說。
這事兒要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就沒法放着不管。
“聊聊?有什麼好聊的。”潘允文看向一言不發的李青佟,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哎老子以前怎麼沒發現你跟狗皮膏藥似的呢,自己幹出這種事還好意思求原諒?”
“允文,别那麼生氣,你先聽他說。”舍長将咖啡推到他面前,杵了杵李青佟胳膊,示意他趕緊解釋。
“舍長,今天坐在這裡,我是給你面子。”潘允文拿起咖啡皺眉喝了口,換上一副我倒要聽聽能編出個什麼花來的表情,看向李青佟:“編吧。”
李青佟開口就是:“是我對不起他。”
潘允文翻了個白眼。
“我和小莊……莊嘉祺,的确有錯,這沒什麼好解釋的。”李青佟疲憊地說,“你能不能幫我約他出來,我想當面跟他道個歉。”
潘允文起身就走。
“等一下,允文!”
“——允文!”李青佟站了起來,急道:“我不求跟他複合,隻想當面說清楚,給我一個機會,好嗎允文,看着我們認識這麼多年的情分上,我求你了。”
潘允文仰頭深吸一口氣,理智告訴他應該立馬離開這裡,可他娘的根本做不到。
“你也知道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啊!”潘允文當即轉身,砰地一聲撐在桌上,不顧周圍人的眼光,俯身咬牙切齒道:“你做出這種事的時候,有考慮過梁忱嗎!有考慮過我嗎!求我?你他媽哪來的臉?”
“你現在算什麼,啊?李青佟,你現在演什麼深情戲碼嗎?演給誰看啊你。”
李青佟最近過得不怎麼好,人很憔悴。以前在學校,這人也算表白牆上很有名的帥哥,他跟梁忱走在一起,誰不說一句般配。
有些話,他本不想說,但看到李青佟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似乎被打擊狠了,又有些憋不住了:“你确實對不起梁忱,可他也不稀罕你的這句道歉,你要真還有點良心,就别再出現在他面前,還有,你以為那天梁忱為什麼會出現?”
倏地,李青佟擡起頭。
“允文,我……”
“他本來沒打算回國的,就因為你退伍,才決定回來。”潘允文看着他眼底的血絲,嘲諷地笑了笑:“所以别裝了李青佟,你傷什麼心,最不傷心的就是你。”
“我跟小莊……不是你想的那樣。”良久,李青佟才啞着嗓子說。
莊嘉祺剛入伍時,李青佟是他的班長。莊嘉祺是個在愛裡長大的孩子,很天真,因為向往部隊才選擇當了兵,可他從小沒怎麼吃過苦,部隊的訓練對他來說根本吃不消,回回測試都是倒數第一。
有回負重跑,這小子直接暈倒在路上,吓的李青佟臉都白了,背上人就沖去醫務室,軍醫說是低血糖,班裡所有人都傻了,沒想到這小孩身體素質差成這樣。從那之後,大家對他都挺照顧的,其中最上心的,就是身為班長的李青佟。
一開始李青佟并不知道莊嘉祺的性向,日夜相處久了他才漸漸回過味來,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但又覺得挑明了不好,所以隻好刻意與這小孩拉開距離。那段時間,他和梁忱的“聯系”變得頻繁起來,有意無意間,李青佟總會透露自己有男朋友的信息。莊嘉祺察覺了他的疏遠,很低落,漸漸地不愛說話。
活潑好動的小炮仗一下變成了啞巴,部隊裡的男人就是再粗心也都發現了,大家不知道這裡頭的門道,隻認為平日如膠似漆的好兄弟鬧矛盾了,有心讓他們和好,出任務、值班時都讓他倆一起,刻意留出兩人獨處的時間。
李青佟那時候也挺掙紮的,一方面确實還愛着梁忱,另一方面他看到莊嘉祺委屈一個人流淚的模樣心裡頭特别不是滋味。
他矛盾極了。
覺得自己真他媽不是個人。
所以他後來又跟莊嘉祺“走近”了——為了不讓大家察覺到他們之間的事。但這樣一來,兩人的關系更加捋不清楚,在部隊,他們擡頭不見低頭見,吃飯、睡覺、出任務、洗澡……幹什麼都在一起,一點秘密都沒有,有時候有意無意間的觸碰都燙得人心髒發麻,整宿整宿都睡不着。
李青佟本來想着,隻要熬到退伍就好了,可沒想到有次演習,莊嘉祺抱着隊裡重要的無線電藏在水下将近10分鐘,差點把自己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