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達塔和駱永平都沒想到梁忱會就這麼跳下去。
剛下過雪,河表面還結着一層薄冰,随着人落進去,冰面破碎,砸出好幾個窟窿。
“孩子!”駱永平急得差點跟着下水:“你等着,爺爺這就來救你——”
“您别下來,我有把握!”梁忱語速極快,說完就沉入了水中。
河道裡泥沙多、水渾濁,全身刺骨的冷,視野受阻,梁忱猛嗆口氣,差點将水吸進去。
他很久沒潛水了,技巧生疏,但肢體的本能還在。二胡落在了泥沙裡,琴弓掉在别處,梁忱調整姿勢下沉——
岸上,駱永平急得大喊:“來人啊,有人落水了,有沒得人!”
駱永平猛地看向達塔,孱弱的身軀撲上去:“達塔!你個狗日的,還不趕快找東西救人——”
達塔一把推開了他:“呸!他自己跳進去的,跟老子有啥子關系!”
這人也是沉下去就沒動靜了,河面平靜得不行,達塔有些慌,推開駱永平想走。
“不準走!”駱永平哪能讓他輕易離開。
“給老子滾開!”達塔一腳踢過去,看了眼依舊平靜的湖面,罵了聲瘋子,頭也不回地跑了。
駱永平差點摔在地上,不等他追上去,河裡終于傳來動靜。
梁忱沖出了水面,用手撥開眼前的頭發,向岸邊遊來。
駱永平拐着腳朝河邊跑去:“孩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
梁忱抓着老人伸過來的手,擡起頭,露出一張滿是污漬卻過分白皙的臉龐:“爺爺,琴給您撿回來了。”
他聲音止不住地打顫,唇邊還不忘露出笑容。
“哎喲,真是造孽喲,這麼冷的天,你跳下去不嫌冷蠻……”
駱永平心疼地搓着梁忱冰涼發抖的手,一使力将拉他上來,動作迅速地脫掉外套:“快披上,趕緊跟我回去洗個熱水澡,莫生病了……”
***
駱珩從三叔車上來。
電話裡,駱頃還在不斷跟他扯皮:“啊我真的不想考了啊,我想工作!我要工作!”
這話駱珩不知聽了多少遍,也懶得再勸,就靜靜聽他發瘋。
等對方不滿地質問他為什麼不說話時,他才懶洋洋地應一句:“在聽。”
“在聽咋還不回答我,你是不是我哥!”
駱珩問什麼答什麼:“說不是你又要鬧。”
“靠!”對面說:“你好過分!”
“行了,别貧了,我到了。”趕了一天路,渾身都是灰。駱珩空着的那隻手拍了拍袖子,推開自己房門,“我洗個澡換身衣服,你先……”
他聲音一頓,邁進來的一條腿直直停住。
屋裡,梁忱洗完澡還沒穿衣服,濕發搭在肩上,水珠淌過肌肉緊緻的肩背和胸膛,他扯掉身下圍着的毛巾,正用兩根手指夾起一條不知道誰穿過的黑色四角内褲欲丢到一邊——
“……”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
一秒、兩秒……
“哥?你啷個又不說話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駱珩在梁忱略帶茫然的目光中垂下視線,幹脆利落地退了出去:“沒事,我好像眼花了……”
駱珩迅速關上門,揉揉太陽穴,腦中剛才那一幕卻是揮之不去。
駱永平永平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珩兒,你回來啦,我給你打電話都打不通。”
駱珩已經挂了電話:“爺爺,我屋裡有人?”
他覺得自己可能坐車太久,出現幻覺了。
“你都看到啦?我打電話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駱永平說:“達塔剛才又來找麻煩,那孩子為了幫我撿琴跳進了河裡……”
“跳河?”駱珩呼吸幾乎停住。
“不過還好人沒得事,琴也撿起來了,剛才把我都吓到了。”駱永平沒察覺孫子異于往常的情緒,繼續說道:“回來之後我就喊他在你屋裡洗個澡,我那個洗澡間沒有你們年輕人用的洗發水,打電話想跟你說一聲,結果又一直打不通……”
駱珩再聽不進後面的話,太陽穴突突地跳。
屋内重歸于平靜。
床前,梁忱還保持着剛才的動作,像是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敲門聲響起。
梁忱下意識要去拿衣服,然後他聽見門外人開口:“聽得見嗎。”
和那天清晨一樣,這聲音還是聽着令人心安。
梁忱沉默了兩秒:“聽得見。”
“中間衣櫃的抽屜裡有新的内褲。”對方輕咳了聲,聲音放得很低,“衣服如果不合身,可以換其他的。”
“……”梁忱木然點點頭,反應過來對方看不到,又開口:“好。”
那人沒再說話,對話到此為止。
梁忱擡手摸了摸自己發熱的耳朵,閉了閉眼,重重吐出一口氣。
五分鐘後,梁忱拉開卧室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