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珩就靠在門口,見他出來便收了手機直起身。
“不好意思麻煩了。”喉嚨有些啞,梁忱清了清嗓子開口:“卧室現在可以用了。”
駱珩定睛打量他,漆黑的眼神裡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
忽然他問:“褲子大了?”
梁忱卻垂着眼沒說話,桃花眼尾狹長而上翹,或許才洗完澡不久,薄薄的眼皮上泛着粉。
“等我一下。”駱珩從梁忱身側邁進房,屋裡滿是他沐浴露的味道,分明再熟悉不過,此刻卻感覺多了點别的東西。
駱珩不動聲色地放慢了呼吸,從衣櫃裡找出根腰帶。
出來時聲音比剛才更低了:“以前用過,别介意。”
***
駱家是二層樓房,整體裝修呈中式風格,四周用紅磚将院子圍起來,院子裡種了花,中央搭了方木桌。
駱永平就坐在木桌邊上,旁邊是他剛生起的火。
聽到動靜,他樂呵呵招呼:“過來坐,喝點姜湯驅驅寒,等火大了爺爺給你烤紅薯吃。”
梁忱走過去在旁邊坐下。
姜湯不燙,也不辣,喝進胃裡很暖,喝得梁忱整個人莫名燥熱不已。
梁忱搭着闆凳坐得離火堆遠了些,咳了聲開始尋找話題:“爺爺,剛剛那是什麼人,跟咱們家有仇?”
“按道理說我不該當那長舌婆,但既然你問了,那爺爺就給你講講。”
“剛才下來的時候,看見後面的那家人沒?”駱永平指了指樓房後方說:“那就是達塔的家。”
駱家一整個宗族原本不住達家灣,他們的根在離這裡很遠很遠的一個山溝裡,地理位置不好,常年水澇,上街趕個集走小路都要走兩個小時,駱永平爸爸覺得很不方便,咬咬牙,帶着妻子和幾個兄弟搬了出來。
達家灣有駱家的幾個親戚,跟村長商量後,駱家幾個兄弟就在這邊安置下來,改了戶籍,正式成為達家灣的人。
駱永平一家住的房子,就是其中一個親戚的。親戚家裡出了個大學生,有份體面工作,帶着全家搬進了市裡,走前打算把老家房子賣了。
那時候達塔他爹也看中了這個房子,想買,但親戚最終賣給了駱家。
梁忱不太能理解:“就因為這個?”
“這種事,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的。”
達塔的爸爸、爺爺,包括自己的兒子,四代人當了一輩子農民。
雖然駱永平後來娶了達塔的堂妹達亞,但兩家的關系并沒有因此好上多少。
反而離得太近,經年累月裡,積了不少怨。
這次因為駱珩想修路,從大馬路邊一直修到家門口,唯一的一條大路,必須經過達塔家。
對農村人來說,修路是頂頂好的事,但修路就要錢,達塔不肯出,還覺得駱珩是在打他們錢的主意,天天吵着鬧着讓這群人滾。
駱珩前腳找人平好了土,後腳達塔就招呼家人在路兩邊摘上松柏。
松柏生命力頑強,栽在這種本就不怎麼寬大的小路兩邊,擋路不說,時間一長,樹根還有可能頂壞路基。
栽樹的那天,有村民勸他别幹這種壞事,達塔吐了人一臉口水,并揚言,這是他家的路,他想栽就栽。為此,駱珩堂叔還跟他們打了一架,腦門的傷口現在都不見好。
“他就是仗着珩兒不在家才敢這麼幹。”駱爺爺無奈,拿火鉗把柴火丢進火堆裡,“不過還好現在珩兒回來了,他不敢來了。”
駱永平渾濁的雙目盯着火星喃喃自語:“他們打不過我家珩兒,打不過……就算一屋子人上,也打不過。”
梁忱剛要細問,駱珩裹着一身熱汽出來了,頭發是濕的,看着發質很硬,幾乎根根分明地落下,把他眉眼襯得更加鋒利。
梁忱忽然感覺眼睛很癢、有點痛。
正揉着,身前忽然罩了層影子,緊接着一股和他身上一樣的味道盈入鼻間。
梁忱擡頭,右眼還半閉着。
“吹一下頭。”駱珩在他面前停下,聲音很濕,像陷入了夏天的雨夜。
“孩子,你還沒吹頭啊,那怎麼行?”駱永平眼睛不太好,根本沒注意到,趕緊催促:“這麼冷的天别感冒了,快去快去,把頭發吹幹。”
這半小時過得太兵荒馬亂了,哪裡能記得。
梁忱低下頭,看着面前伸過來的那雙手,把碗放回桌上:“哪裡可以吹?”
駱珩說:“客廳就可以。”
梁忱拿着吹風去了客廳。
他的頭發比一般的男生長,到了鎖骨。
長頭發比較難打理,梁忱隻吹幹了頭頂和腦後的頭發,發尾等着自然幹。
盡管如此,也吹了快有十分鐘。
一停下,客廳就安靜下來。
駱珩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坐在沙發上,頭發顯然也已經幹了,可能因為室内光線原因,面龐看着竟比那天早晨溫柔許多。
……似乎一直在等他。
梁忱垂着目光,一截一截地收着吹風機線。
“梁忱。”對方忽然叫他。
梁忱下意識:“在。”
“來。”
很簡短的一個音節,梁忱哦一聲就要過去,腿擡到一半反應過來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