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眸,他的視線,不自覺地看向了她的臉。
她也低着頭,似是在想事情,一會眉頭微蹙,一會又鼓着嘴,模樣恬靜。
然而,陳敬之的視線并未全部放在她的臉上,而是不自覺地,就下移,到了她的唇邊。
随着她鼓嘴,她小巧的唇瓣也皺在一起,唇瓣嫣紅,紅唇飽滿滋潤,陳敬之察覺到自己的心思已經有了亵渎之意,借着風吹動布簾,轉過了視線。
陳敬之面容坦然,視線停留在車内一閃而過的風景上。
車内陣陣食物香味飄進車内,陳敬之原本隻是轉移視線看向車外的,這下,是真的被香味吸引了過去。
隻見簾外小販高聲吆喝售賣聲聲入耳,各式各樣的吃食映入眼簾。隻是這些吃食大多偏辣,即使他在鳴縣任職了三年,也依然無法接受這種辣味。
文妙早已拿出了手帕,捂住了鼻尖。
一張俏臉,被憋得通紅。
陳敬之眼角的餘光察覺到了文妙的不适,放下了布簾。
“是不是不習慣這裡。”陳敬之沉聲說道。
“還好。”文妙捂着鼻子,臉紅紅的,聲音也有些微啞。眼睛卻亮晶晶得很。“味道很香,聞着就讓人胃口大開。”
陳敬之靜靜看着她。
文妙發覺陳敬之一直在看她,不着痕迹地側過臉,也掀開了一旁的布簾,裝作看外面,抿唇笑道。“渠州大多是清淡的口味,味道确實重了些。”
“我剛來的時候也不太習慣。”陳敬之放下布簾,淡聲。“第一次吃這裡的菜時,一口氣喝了一壺水,第二天,嘴巴還腫了,冬青他們都笑我。”
想起剛來時的窘迫,陳敬之也跟着笑了。
文妙微微轉頭,看着陳敬之的臉。
蓦地想起庚帖上的關于他的祖籍,他也不是鳴縣人,而是離渠州最近的欽州,兩地很近,聽以前來家裡做客的欽州叔伯們聊起過那裡,聽說那邊人傑地靈,尤其是提起那位年少一舉得中狀元的陳家小兒,後來更是得聖上欽點官至大理寺卿。雖不是手握重權的鎮守一方的大将軍,但文官裡,也是深得聖上器重的人才。
從日日得見聖上的大理寺卿,到這不知何時能結束任期的小小知縣。
少年得志,意氣風發。
一朝跌落雲泥,其中的酸楚,應該隻有他自己最清楚吧。
想起這三年來她聽到過的各種流言蜚語,說她沒有怨氣是假的。
可是真的和他相處過,才知道,流言蜚語就是流言蜚語,他眉目間的清明絕非池中物。
還好,父親沒有固執地毀了這門親事。
與其和渠州那些一眼望到底的纨绔子弟們蹉跎一生,不如讓她和這曾得見天顔的陳敬之互相扶持,以後若是有機會,他們還是可以到京城。
聽說京城,那裡繁華如春,什麼都可以買得到。
想起在渠州時,一到冬天她就很想吃甜杏這種水果,雖然他們也是富甲一方的人家,可是這種東西,也隻能買到甜杏做成的蜜餞。
要是在京城就好了,那裡的人肯定有辦法保存新鮮可口的甜杏。
對了,要是真的去了京城,那裡是不是有很多才學非常的寫書人,寫出來的話本一定更加精彩絕倫。現在她看的這些都是謄抄過來的副本,肯定會漏掉許多精彩的部分。
要是在京城就好了……
想到有機會可以到京城,文妙的眼睛更亮。
這真是,一個美好的期許。
“你在想什麼?”陳敬之低沉溫潤的聲音突兀地在耳旁響起·陳敬之忽然靠得很近,他身上清冷的淡淡書卷氣味湧入了鼻尖。
這是一股全新的味道,在渠州,她隻能夠聞到父親身上的染料和二娘身上的香粉味。
第一次聞到,這樣的味道。
這味道,居然讓她有些舒心。
文妙搖搖頭,撩開布簾,看着外面,已經過了主街。再轉一條街就到衙門。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陳敬之的視線還留在她的身上,被他這樣看着讓她心如擂鼓。看來剛剛她搖頭并未讓他信服自己沒有想事。
他反而這樣靜靜看着自己,視線如炬直直看到她心底去了一般。
說了相悖的話,心虛的,反而是她。
“你問。”陳敬之說:“對你,我知無不言。”
文妙微微沉思,組織了一下語言,确保不會因為她的話而傷害到他,京城發生的一切,應該是他最不願意回想起來的地方。
“你說,京城好嗎?”
“以前常聽來我家買布料的叔伯們談起京城,他們說那裡,很繁華。無數新奇的玩意那裡都可以看見,還能看見番邦的能人異士表演絕活。什麼生吞鐵劍,口吐火花,更有那打鐵的能人能操縱鐵水翻滾成鐵花。神奇得不得了。”
“不像渠州,一年到頭,都是那樣,好不容易有表演的江湖能人過來,卻都是那老一套。後來好不容易有一個戲團的來表演換臉術,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去看表演的人都被騙了銀子,後來報了官才知道,那些是騙子。”
“在後來,就不允許這些人來表演了。”
說起這些,文妙的臉上是失望的神色。
陳敬之的表情未變,依舊是那樣淡淡的。在記憶的深處努力搜尋了關于京城的記憶。
天很熱,官場人際交錯。
好像……
好像沒有了。
……
文妙的眼神太過期待,陳敬之不好把心裡的真實想法告訴她。其實他對京城的記憶,好像也沒有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