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百姓被驚堂木的聲音驚得連連後退幾步,那跪着的張亦卻好像死了一般,全無反應。
陳敬之冷冷地看着堂下的張亦,冷峻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淡笑。
不說話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嗎。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那麼簡單。
“你不說話,那本官幫你說。”
“你因嫉妒你父親要續弦,雨夜殺害了來儀坊的姑娘雲依,後抛屍河中。後來你的秘密被蘭蘭知曉,你怕她說出去,就把她也一并殺了。後來是你父親,再後來是你的結發妻子,是不是。”
張亦依舊沉默,不發一言。
“雲依身上的松花錦,蘭蘭手裡的玉佩,今日在你家裡發現的張大富屍體,你妄想挾持你妻子做抵抗,此等可恨可憎可誅之人,天人共鑒。”
“你自小也是受盡先生教誨,并非一個大字不識的山野村夫,可你連這些都忘了,可就真真是罔顧倫常的大逆不道之人,就算本朝律法不将你治罪,恐怕老天爺也不會看過去你這種種惡行。”
陳敬之怒不可遏,惡狠狠瞪着堂下跪着的張亦。
他雖依然是衣冠華服,可是頭發亂糟糟,低垂着頭,一副頹廢的模樣。全然沒有之前那副意氣風發的富家公子的模樣。
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張亦不說話,無論陳敬之說什麼他都是沉默對應,不怕他如李秀才那般巧舌如簧為自己辯解,不怕他如張媽媽那般哭天搶地地喊冤,隻要啃張嘴,那便是好事,可是他現在一句話也不肯說,這才是所有犯人裡最難搞的地方。
不怕張嘴胡說,就怕不說。
這種人,宛如腌臜的爛泥一般,扔不掉,擦不幹淨。
陳敬之一時也拿這人沒有辦法。
進度一時陷入了死局。
文妙冷冷地看着裝死不作聲的張亦,以為不說話就是萬能的保全之策呢,如果他不是蠢鈍如豬的話,現在就應該最應該做的就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帶着這些秘密進棺材,真是蠢笨至極。
就應該教訓他幾下才是。
這樣想着,徐瑞芝已經付諸了行動。
她再也聽不下去,提裙起身,三兩步走到張亦面前,揚起手就是結結實實一巴掌打到張亦的臉上,一巴掌還不解氣,反複了好幾個巴掌,直聽得“啪”“啪”“啪”幾聲脆響,再看那張亦,原本白淨的臉上,早已因為這幾個巴掌高高腫起,紅.腫的不像樣子。
一時間,大家都沒反應過來。
等到陳敬之和冬青反應過來時,已經顧不得阻止,全都看着堂下突變的一幕。
徐瑞芝惡狠狠地打完,她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這會隻覺得掌心都跟着疼痛,揉着被打紅的手,徐瑞芝憤怒地看着張亦。
可是看着看着,徐瑞芝的眼眶裡忽然湧出了淚水,等到那無聲的淚流滿了臉時,才胡亂地擦掉了淚水,再出口的聲音,卻已經有了哽意。
“張亦,我跟你成親五年,這五年裡,我雖然頂着張家少夫人之名,卻從未有過半分夫人的待遇。你們府裡,哪一位下人有把我真正當過夫人看過。我生不出來孩子是我問題嗎,我吃了無數副丹藥都沒有作用,我甚至……”
這話一出,圍觀的百姓立刻發出“噓”的聲音,又紛紛議論了起來。
這可是夫妻之間的閨房之事,這種事就算是夫妻倆情趣之間都難得打趣幾回,現如今把這種話放到大庭廣衆之下來說,簡直是又羞恥又刺激,不少女子都已經羞紅臉,哪怕旁邊是自己的家人,都羞紅着臉不敢去看一眼。
太羞恥。
徐瑞芝說到傷心的地方,又忍不住痛哭出來。文妙聽得傷心,上前去給她遞了一塊手帕,徐瑞芝感激地看着她,平複了好久,才又繼續說道。“我甚至為了能生孩子,還去針灸,可是沒有用。”
徐瑞芝忽然笑了,隻是那笑比哭還要難看。“沒有用的,每一個大夫都跟我說過,生孩子這種事雖然說出去難聽,但是每一個學醫的大夫都知道,這孩子靠女人一個人是生不出來的。光我吃藥紮針有用嗎,沒有用的,更何況大夫都說我沒有問題。”
說着,徐瑞芝湊近了張亦的耳朵,用隻有他們能夠聽到卻又極其殘忍地說道,“張亦,非要我親自告訴你嗎,生不出來孩子的,其實是你。”
張亦的身體猛地一震,猩紅着雙眼,震驚又憤怒地看着她。
徐瑞芝覺得這樣不解氣,這五年裡,除了蘭蘭,從未有一個張家人真的把她當成張少夫人看過,因為沒有孩子,她做什麼都是錯的。她過得比從前在父親家裡還要可怕。早知道成親後會是這樣的場景,她就應該老死在家裡,再也不提什麼嫁人成親一生一世這種荒唐的想法。
她從未真正恨過蘭蘭,哪怕是自己親眼看到了他們滾在了一起。即便是這樣,她也從未真正恨過她。
是她陪自己度過了這些年無人問津的時光,她若是真想要二房,她什麼都不會問隻會點頭。有她陪着,什麼困難的日子都不覺得難過。
隻是他為什麼要殺了蘭蘭。
她在張宅唯一一個可以說真心話的人,張亦為什麼要殺了她。
生不出孩子她不怪張亦,他和蘭蘭厮混在一起她也不恨,唯獨恨的,就是為何要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