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新覆的雪,蓋不住下面被大量踩踏、碾壓的混亂。僞裝……太刻意。”
最後,他的指尖指向雪原上偶爾閃過的、微不可查的金屬冷光。
“那是甲胄的反光。他們在等。等天色再暗一些,等風雪……再大一些。”
周霆威順着宇文玥指尖的方向凝神細看,冷汗瞬間浸透了内衫。他方才竟對這些緻命的細節視若無睹!
“将軍!末将立刻點齊兵馬,出城哨探!定要揪出這些……”
“不必。”
宇文玥冰冷地打斷他,收回了手。
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片殺機暗藏的雪原,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層僞裝的死寂,看清潛藏其後的猙獰面目。
“驚蛇無益。”他的聲音低沉,帶着一種洞悉戰局的冷酷。
“趙懷安固守待援的命令,是長公主的鈞旨。我們……隻需守好這朔方城。”
他微微側過頭,冰冷的視線掃過周霆威驚疑不定的臉。
“傳令下去。四門戒備提升至最高。礌石滾油,火把箭矢,備足三倍之數。所有守城軍士,甲不離身,刀不離手。”
“另外,”宇文玥的聲音微微一頓,帶着一種更深的寒意。
“派你最精幹的心腹,帶一隊人,換上百姓衣服,從西門水門悄悄潛出城去。目标——黑水河上遊,老鷹嘴。”
“老鷹嘴?”
周霆威一愣,那是黑水河一處水流湍急、懸崖峭壁的險要之地,并非戰略要沖。
“對。”宇文玥的視線再次投向雪原盡頭,那煙塵升起的方向,眼神幽深。
“去那裡……找一樣東西。”
“找……什麼?”
宇文玥的薄唇,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冰冷到極緻、也鋒利到極緻的弧度:
“找一具……或者半具……被冰淩撕碎、被魚蝦啃噬……面目全非的……‘燕北世子’的……屍體。”
周霆威渾身劇震,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宇文玥冰冷無情的側臉。
冰河炸裂……不知所蹤……
原來如此!
長公主派這位“冰坨子”将軍來,根本就不是為了搜救,他是來……收屍的!
是來徹底斷絕燕北軍最後一絲念想的!是要用一具(哪怕是僞造的)世子的“殘骸”,來瓦解燕北軍的士氣,堵住天下悠悠衆口!
這手段……何其冷酷!
何其……誅心!
宇文玥不再看他。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死寂的雪原。
風雪更大了,卷起的雪沫幾乎遮蔽了視線。遠處那幾縷煙塵,徹底消失不見。
雪原上那偶爾閃過的金屬冷光,也徹底隐沒。天地間,隻剩下狂風凄厲的嗚咽,如同萬千冤魂的恸哭。
但宇文玥知道,那蟄伏的殺機并未消失。
它們隻是更深地潛入了雪下,如同最耐心的獵人,等待着發出緻命一擊的時刻。
他按在冰冷箭垛上的手,緩緩收緊。玄鐵護腕與粗糙的磚石摩擦,發出極其細微、卻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他的目光,越過風雪,越過黑水河,仿佛穿透了時間和空間,落在了長安城中,那座被玄甲禁衛重重拱衛的書房。
那位玄衣長公主的手,已經牢牢扼住了朔方的咽喉。
而他宇文玥,就是她手中那柄最鋒利、也最無情的……斷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