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風暖,葉府後院的練功角落卻隐隐透着幾分肅殺。
院中一女童正蹲于青磚之上,身姿端正,重心靠下,小臂微擡,雙手各執一塊三斤重的方磚,緩緩做着起落動作。
她年不過七歲,身形卻比同齡孩子足足大了一圈,腰胯沉穩如馬步樁,腿彎處微繃,動作行雲流水,顯然這不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而是每日練下來的成果。
肩胛微展,肩線沉而不塌,站立時似天然生有開弓架勢,仿佛每一寸都被小心打磨過,刻着血與汗的錘煉痕迹。
正做着日課鍛煉,耳旁忽傳來一聲嗤笑,尖細刺耳。
“哼,女子家家,練這個作甚?”屋檐下立着一小童,年約五歲,穿一身蠟黃緞袍,眼神輕蔑,抱臂搖頭,“将來都是要進入内宅相夫教子的,練得胳膊比人腿還粗,叫誰娶你?不如早早學習女紅,别讓娘白白丢人。”
說話的,正是她同母所出的弟弟,葉常知。
在葉嬌凝出生兩年後,沈姨娘又生下來弟弟葉常知,劉氏對此頗有微詞,雖然不喜,卻也隻能捏着鼻子受了。
雖是妾生庶子,遠遠比不上嫡出的四個孩子,葉員外家境殷實,因是男子,府裡卻極是寵溺。
他也是到了讀書的年紀,家裡喊了教書先生教他識字,近來學了幾句聖賢書,便口口聲聲“三從四德”,不把女人放眼裡,連對沈姨娘也頗多頂撞。
他今兒這番話,分明不是閑言,有心是要當面訓斥葉嬌凝,教教她什麼叫做規矩。
這當真是倒反天罡。
葉嬌凝未動聲色,隻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不冷不熱,仿佛看的是一隻叽叽喳喳的麻雀。
下一刻,她脊骨微擰,腰胯帶動全身,氣沉丹田,腳下“磴”地一聲輕響,嵌入磚縫之中。
隻見她身形一收,忽地爆發,一拳破空而出——
拳風炸響,疾如驚雷,勁力所至,空氣仿佛都被撕開。
拳還未到,便已先聲奪人。
如潛龍出淵,若飛鷹撲兔。
葉常知尚未反應過來,眼前便一暗,隻見一隻沙包大的拳頭猛然壓至,帶着破山裂嶽的聲勢!
“唔、唔——!”他眼珠子瞪得圓溜,嘴巴張開到合不攏,雙腿發軟,小小的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魂都要飛了。
——這……還是人麼!
“等等!……”
他心下大駭,張口欲喊,想要阻止對方,卻已是慢了一步。
她怎麼會這麼強!
“嚓——”
拳頭擦着他的臉邊飛過,發絲被拳風炸斷。
一聲爆響,拳落于他身後一堵矮牆之上。
“轟隆——!!”
磚牆應聲倒塌,灰塵四起,磚塊碎成七八瓣飛散開來,若是拼起磚石仔細查看,碎石上依稀可見指關節的痕印,宛如刀鑿。
“咳咳!”
塵土飛揚,葉常知用袖子掩住口鼻,連連咳嗽,驚魂未定。
一身錦袍已被冷汗浸透。
他呆呆擡起頭,隻見姐姐緩緩轉身,身形沉穩,肩背寬闊如山。
她逆光而立,整個身軀高大筆挺,黑影投在他臉上,厚重如幕,将他的天地一寸寸壓扁。
像是刻意要奪走他的全部光明,讓他今後隻能在她的陰影下苟且偷生。
那一瞬,他忽然生出一種荒謬的念頭:
——她不是姐姐,她是個……天上降下的煞星!
他癱坐在地,小手仍緊抓着衣擺,身子一抖一抖,眼神中多了從未有過的情緒:恐懼、敬畏、仰慕,五味雜陳,不一而表。
——不可與之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