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倚着座靠,觀察着龍珩垂眼看向那個小蛋糕時藏回去的一點失落。随後龍珩又把碟子推回中間:“一起。”
“抱歉,”紀陽真道:“我吃過了。”
龍珩沒有動。帶着股紀陽真無比熟悉的固執。
片刻後紀陽真淡淡道:“我沒有和不熟悉的人共享食物的習慣。”
龍珩擡眼看向他,沒有說話。過了會默默把碟子拖了回去,很慢很慢地吃起了蛋糕。
那樣的動作令紀陽真又回想起下午自己食不知味的時候。胃部熟悉的抽痛再度發作。紀陽真又挂上一成不變的笑意道:“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哪裡讓你把我錯認成那個人。”
龍珩的動作停下,紀陽真盯着他冷白的眼皮、微垂的睫毛……直到浮起青筋的指節,繼續道:“但我确實不是他。”
龍珩擡頭,紀陽真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結微動時有些艱難的吞咽動作。他第一次開口的時候沒發出聲音,等到第二次才艱難出口:
“……季陽。”
那種非常不适合龍珩的小心翼翼又回到了他的眼睛裡,他問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氣血翻湧的瞬間,喉嚨艱澀到紀陽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勉力維持着表情,看着龍珩無比努力地說出令紀陽真感到刺痛的話語:
“可是之前你教我說,”龍珩道:“做錯了事情,隻要及時認錯、好好道歉,再盡力彌補,就可以挽回的。”
他十分笨拙地,想以自己認知範圍内的法則,去面對這個超出他認知的局面。
龍珩有些急切地表達:“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會認錯,會好好道歉——”
“沒有用的。”
紀陽真甚至沒能讓他把話說完,便打斷了他。他盯着龍珩有些受傷的眼神,改換了比較緩和的語氣,但還是說着毫不留情的話:“沒有用的。”
因為做錯的那個人并不是你,該認錯、該道歉、該去彌補的人,也并不是你。
但那部分是紀陽真絕對不能讓龍珩觸及的真相。他避開龍珩的眼神,指尖不自然地輕點着桌面:“雖然不知道你和那個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我很遺憾,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适用這個法則。”
“死亡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這個世界上,唯獨死亡無可挽回。”紀陽真像是失去了所有交流的耐心,他垂眼不再看着龍珩,自顧自地說道:“失去的人不會再回來,就像逝去的時光那樣。這種時候世界交給我們的唯一解——”
紀陽真深吸了一口氣:“就隻有朝前看。”
他起身,龍珩怔怔地看着他,也跟着站了起來:“季陽——”
“我叫紀陽真。”紀陽真即道。
他仿佛終于喪失了所有的耐性,語氣甚至都加重了幾分。龍珩看着他,最後才道:“……紀陽真。”
風吹得人臉頰發澀,紀陽真在那瞬間又沉寂下去。過了會他才打斷這段僵持,低聲道:“謝謝。”
他有些自嘲般地一笑:“你在最後終于叫對了我的名字。”
龍珩道:“不是最後。”
他在某些方面像個固執的孩子。紀陽真瞥了眼他咬緊的下唇,有些再也不堪忍受,最後轉過了身。
“我們之後大概不會再見了。”紀陽真道:“但你要記得,學會朝前看。”
夜風裡他沒再回頭。龍珩下意識地想要阻止他,卻沒有任何立場和辦法。
氣味和心跳不會欺騙人,龍珩明明那麼笃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季陽不承認也無所謂,龍珩隻想他好好活着。
龍珩隻是,非常、非常非常地想念他。
他現在無比想否認季陽最後的那句話。
龍珩看着紀陽真的身影走遠,難以言喻的焦躁又纏繞上來,旋即他想到了一件事,于是邁步的同時他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那邊拖拖拉拉到龍珩想飛過去揍他。片刻後電話接通,邵正誼詫異之餘更有些受寵若驚:“喂……龍珩?”
龍珩道:“我答應你。”
正在感動于龍珩居然真的存了他的号碼的邵正誼不明所以:“哈?”
“我答應你!”龍珩向前邁步道:“我答應去妖怪管制局!”
沒給邵正誼說話的餘地,龍珩自認很沒禮貌地挂斷了電話。他朝着紀陽真離開的方向大步追去,穿過長街和上行步梯,龍珩終于在小巷前抓住了他。
牆面上投射下他們的側影。他們的影子靠在一起,好像過去一樣親密又熟悉。
黑暗似乎終于讓他們中間少了些疏離感。
“我會朝前看。”龍珩盯着他,心跳和呼吸一起變得急促:“所以不要不再見。”
紀陽真沒有說話。在昏暗的巷口,龍珩後知後覺自己的過界,放開了他的手腕。
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較真和固執。
龍珩無比認真道:“我們一定要再見。”
“很多很多天,很多很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