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蜂事件”于事發十天後宣布封卷,此時距離妖怪管制局将人類本源猜想提交後不到72小時。
能讓A級事件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内封卷,至少面上總局不想深究的意圖已經擺得非常明朗。畢纨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趕去了跨物種事務管理總局,回來後便發消息聯絡了紀陽真。
仰頭靠在座椅上的畢纨無比疲憊,甚至于紀陽真推門而入時,她睜眼的動作都顯得無力:“你來了。”
看畢纨的狀态,情況似乎比預計中還要來的糟糕。紀陽真颔首,随手帶上了門。他拉開辦公桌對面的木椅坐下:“看來進展得不太順利。”
兩人的表情都算不上輕松。畢纨偏頭看向他,片刻後強撐起來,在深吸一口氣後打起精神道:“總局恢複了事發前輕軌車廂裡的監控視頻。”
紀陽真眼神微動,畢纨顯然認為什麼都不如親眼目睹來的有說服力,幹脆把面前的筆記本一轉,将拷貝過來的視頻播放給他看。
側過來的屏幕上顯示着七号線略顯擁擠的車廂,被畢纨輕點指中的男人符合對當代打工人的所有刻闆印象。他戴着眼鏡穿着格子衫,懷裡抱着電腦包,昏昏沉沉地靠在輕軌廂壁上。
對方看上去很困,但通勤高峰期間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情态。周圍的人流來來往往,男人醒了睡睡了醒,最後摸出手機無聊地刷着短視頻。
畢纨使用了倍速播放,播放的過程中她始終沒有出聲,兩人就這麼安靜地看着監控裡無聲的默片。
那顯得有些乏味的一分多鐘時間,是普通人通勤已經用下的一個半小時。進度條顯示這個視頻即将抵達尾聲。
紀陽真能看到輕軌兩側的窗戶上明滅,輕軌已經來到江上。不過沒有人去關注風景。
車廂裡微垂的頭都随着輕軌的晃動搖擺,他們已經對外面的世界感到麻木。
不過打完哈欠的男人突然間擡起了頭——突然提振的精神像是有誰叫了他一樣,他來回張望着,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
下一秒爆炸發生,劇烈的震動後整個畫面徹底黑了下來。
被最後一刻的畫面懾住,紀陽真心猛然轉頭,蒼白着臉别開了眼睛。在他急促的喘息中畢纨手疾眼快地合上了屏幕,笃定道:“你也看到了,是吧。”
紀陽真偏過頭,慢慢點了點頭。在視頻最後失色的瞬間,他确實看到了那個男人突然瞪大了眼睛——
像是意識到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即将破體而出一樣,他十分驚懼向下看的同時,昆蟲的前足穿破了他的喉嚨。赤黑的節肢上還帶着層細絨,随即陡然振開的膜翅把他的外面的皮膚撐得像層透明的膜,人體成了蜂蛹本身,如漲破的氣球般砰然炸裂!
那樣的畫面僅僅一閃而過,可怖程度就已經達到了極點。
原生種在人類體内蛹化,殺人蜂破殼而出。不久後它二度進化成為幻生種。在極其短暫的時間内。
“他是不折不扣的人類。”畢纨語調低沉:“恭喜你,猜對了。”
紀陽真蒼白道:“我不覺得猜對這些是什麼好事。”
“所以呢,為什麼急于封卷?”紀陽真輕輕蜷握了下有些僵冷的指節,直至此刻他依然為那最後的畫面而心有餘悸:“總局那邊怎麼看待他最後出現的行為?”
“一開始他們認為是擁有隐身能力的幻生種、或者變色龍屬原生種在車廂内刺激他産生變化……”畢纨道。
“不可能的,”紀陽真道:“已有的彼此影響案例中,就算是幻生種也無法進行跨物種激發。更不用說蛻化為幻生種的‘殺人蜂’,并沒有隐身能力。”
畢纨點點頭:“沒錯。所以現在他們認為,可能是他在之前就被注入了某種藥劑……或者其他。”
“那麼他異變前的行為怎麼解釋?”紀陽真不太認同:“理解為藥物刺激後産生的幻聽嗎?”
畢纨苦笑了一下,無聲肯定了紀陽真的說法。紀陽真長歎了一口氣,畢纨抱臂向後仰頭:“所以他們現在的重點還是放在了妖怪聚集區内,認為這是那些不安分的原生種搞的鬼。”
“妖怪恐怕想不到這麼迂回的方法行事,”紀陽真淡淡道:“倒不如說是人類手筆的可能性更大些——”
自從異變爆發後,人類在明面與妖怪對抗的同時,其實私下一直緻力于培植出屬于自己的妖怪勢力。曾經有人成功把人異化成妖怪,但由于這樣的事情過分違背倫常,一被發現後就被總局叫停。當事人被問罪,受害者則被安樂死。
但紀陽真知道,抱有同樣的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數。
“好了。”再說就要涉及高壓線,畢纨幹脆叫停:“我們不說這個了。”
徒然的猜忌隻會讓隔閡越來越深,紀陽真明白自己一時失言,短暫的沉默後點了點頭。
結果畢纨變戲法一樣從旁邊拿出來一頁簽發文件。
紀陽真視力不差,在她推過來之前就已經看清了标題。畢纨手指停在他面前:“龍珩已經确認入職妖怪管制局。”
紀陽真沒有作聲。
見他居然沒什麼情緒波動,畢纨眸子微狹,手指十分玩味地點了點臉頰:“看來你早就知道了……他又找你了嗎?”
“如果你是僅出于個人的惡趣味問我這個,”紀陽真道:“我可以告你職權騷擾的,畢纨。”
畢纨輕笑了一下,顯然不以為意。這令紀陽真感到不适。直覺告訴他,今天這場對話的重點才剛剛開始。
果不其然,下一秒畢纨撐坐回轉椅上,一字一頓道:“碩豐讓我向你轉達——‘判決者計劃’重啟。”
紀陽真大腦一片空白,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短暫的空白期渡過後,他凍結的血液又沸騰着轟然倒流。紀陽真不可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一股難以言喻的恚恨湧上心頭,随後是無比的憤怒。
他倏然站起,隻感到自己的渾身都在發抖。紀陽真情緒失控道:“你們究竟把他當什麼?!你們又把我當作什麼?是工具嗎!是牲畜嗎!!”
“聽我說完!”畢纨這才意識到自己選了個錯誤的開頭,趕忙進行訂正:“‘判決者計劃’任務目的不再是擊殺目标!——紀陽真,你冷靜點!”
撐在桌前的紀陽真呼吸格外急促。他鮮少有如此尖銳的時候,盯向畢纨的眼睛一片通紅,已經滿漲血絲。為了讓他盡快恢複理智,畢纨加快語速:“你可以正常與他接觸,隻要不透露禁令相關的事情,不會有誰再阻攔你。”
“騙子。”紀陽真道。
“不,”畢纨道:“我向你保證。”
這幻夢般誘人的話語,是紀陽真過去不敢奢望的一切。紀陽真的氣息終于平穩了下來,片刻後他輕笑了一下,無比譏嘲道:“我該說什麼?感謝你們的可憐和施舍嗎?……所以呢,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他坐回去,神情已變得分外冷漠。畢纨頓了下才道:“你要相信,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類。”
紀陽真不置可否。畢纨繼續道:“……而為了我們最終的目的,我們需要龍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