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上次傳送到無垠之地的經驗,從她們傳送到這裡,現實世界應該才過去十幾分鐘而已。也不知道白姨和奶奶現在在做什麼,她甚至還沒去過824區自己的新家。過去的一年她時常害怕某天醒來奶奶就沒有了呼吸,現在倒好,自己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或許是原主的情緒殘留影響到了她,當然,來自呂方格的情緒攻擊也不容小觑。
霓虹内心瀕臨死亡的哀怨剛要放大,就看清了那怪物“手”上、從季明珊身上掏出的東西是什麼——
是她的手槍。
這是要給她倆一個痛快?
那怪物被呂方格操縱着,緩緩移到霓虹身側,像是在研究該如何使用這把手槍。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心想大不必先殺她,明明剛才離季明珊更近!
……
呂方格将懷裡的女兒摟得更加用力。可無論他再怎麼想将她揉進懷中,還是隻能感受到冰冷、堅硬。是啊,他們隻是遊蕩在人世間的亡魂,哪怕可以操縱傀儡,也終究是死人的執念罷了。
可有人還活着。
呂方格痛苦地回憶着妻子。這段時間她的内心飽受煎熬。她聰慧、善良、勇敢,盡她所能地維護着家庭的幸福,給孩子一個純真難忘的童年,給自己一份刻骨銘心的愛情。
是他毀了一切,也該由他結束這荒誕的一切——他都快被江蘊說服,相信即便生死相隔,她們也能以這樣的方式,延續之前的幸福,永遠在一起。
他真是蠢得可怕。
呂方格将下巴搭在女兒的肩膀上,将“身體”放低了些。那些土地裡冒出的黑色怪物就像是他的肉身,能夠随意操縱。他用意念喚來其中那個正握着手槍的怪物,将槍口對準了女兒的後背。
“呯。”這聲音很輕、若有若無。
他早成為遊魂,按理說察覺不到疼痛。可當他看向呂小琪逐漸随風破碎的軀殼,那股自心髒蔓延、仿佛能穿透每一個毛孔的痛感霎時間傳遍全身。
他又殺死了自己的女兒。
但他這次清楚地知道,她也想離開這裡,不再打擾日夜不能安眠的母親。
他感受到自己的靈魂像被承受重擊的玻璃,起初隻是裂紋,而後片片散落。他忽然察覺到身側有熟悉的呼吸聲和香氣傳來,隻可惜他已經沒有能量停留人世,無法再看到她那雙淺褐色的、含笑靈動的雙眸。
……
霓虹瞪圓了雙眼。她沒曾想呂方格找出那把手槍,是為了了結自己和女兒。
兩具由怨靈創造的、毫無意義的軀殼随風破碎。那些可怖的怪物一并消失,連同院中的雜草。灰暗的霧氣頃刻散去,陽光下的洋房恢複了最初的模樣,隻是一棟和整條青環路上沒有太大差别的普通房屋。
在父女原先擁抱的位置,坐着一個女人。她神色哀傷,披頭散發,雙眼暗淡無光。
季明珊活動了下四肢,飛快拾起地上的手槍,走到女人身側。
“你好,江蘊。”她彎下腰,伸出手,試圖拉她起身。
霓虹還未從震驚中緩神。她是推斷出,呂方格的“自爆”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愛人,真正活下來的人是他的妻子。但當她親眼看到江蘊的模樣,她臉上那種發自内心悲傷和絕望,讓她連呼吸都不忍出聲。
見江蘊沒什麼反應,季明珊自報家門:“我是季明珊,來自聯邦UMA管理局。我們在異時空發現了怨靈的存在,前來清除。如今你沒有了死界的保護,勢必要以謀殺嫌疑被警察拘留,你可以選擇和我們一同回到聯邦,我們會保護你的安全。”
江蘊沒有出聲。她微仰起頭,看向面前的霓虹。
她很久沒見到陽光了。
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女兒差不多年紀的姑娘,背光而立,臉上晦暗不明。她很想揮走她面前的那片陰霾,就像她從呂小琪一歲的生日起,每年都會虔誠許下最真摯樸素的願望:
希望我的女兒,能遠離人世間一切苦難;希望她可以快樂自由地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