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小琪見狀,飛快而又大力地拽開他的手,試圖奪過瓷片。病情嚴重發作的呂方格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隻想擺脫這股阻止他自殺的莫名力量……
噗呲。
他用了十成力,卻沒看清呂小琪是彎腰俯身朝着自己。他的胳膊慣性甩出,在她那白皙光潔的脖頸上,劃出一道深刻的血痕。
女兒滾燙的血,呲了他滿身滿臉。
想清楚自己做了什麼後,呂方格連哀痛的神色都沒來得及做出,飛快用瓷片割開喉嚨,自殺了。
前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兩條生命,兩個江蘊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以這樣有些荒誕的戲劇性巧合,接連離世。
她仿佛也死在了這團血泊裡。
……
霓虹神色凝重地聽完她的講述。
原來“怨靈”的産生,并不一定是仇恨、嫉妒、冤屈,還有可能是懊悔,是怨生前的自己。
“你是如何在那棟房子裡活下來的?”季明珊内心同樣有所觸動,但她必須先确認一些事。
“我能感受到,他們死後并未離去。”江蘊目光溫柔地看向虛空的一處,“出事後,我第一時間呆傻在原地,滿地都是血。我整個人癱軟在地,連哭都哭不出來。我掙紮着扶着桌子,想要去拿手機撥急救電話,突然聽到了老呂的聲音。”
季明珊低頭思忖着,沒有插話。
“他讓我别打電話。”江蘊回憶着,“他說如果我引來警察,會被安上謀殺的罪名。他說孩子和他在一起,他們已經死去,沒有意義。”
“他教我把家裡弄得亂些,像被搶劫。我照做了。我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他讓我躲在書房,我不明白,結果後來警察上門搜查,竟然沒發現我。”
“老呂說,他發現自己可以看到我們的‘家’,像飄在天花闆上。并且似乎能操控空間、改變一些物件的擺放和内容,将我藏在活人看不到的地方。我當時激動得要命。後來小琪也學會了操縱,我們讓這棟樓變成了‘鬼宅’,不再有人靠近。”
江蘊講述完畢。狹長的睫毛忽閃幾下,挂上了晶瑩的淚。
季明珊抓住重點:“你能聽到他說話,但他聽不到你說話,對麼?”
“是。”
“那你們是怎麼溝通的?橋梁是什麼?”季明珊問得急切。
“是畫。”江蘊喉嚨哽咽了下,“他和小琪創造的空間裡,時間仿佛都停止流逝。我害怕自己迷失,就想通過畫畫來标記。那樣詭異的空間并不穩定,時而我又會出現在真實的家裡,聽不到他的聲音。但我發現那些畫始終存在。”
“我們從一進門,就進入了呂方格和呂小琪創造的空間,對麼?”趁季明珊思考,霓虹突然開口問道。
“是。”江蘊點頭,“我們不知你們的來意,隻能保護自己。”
“那些灰霧是誰操縱的?”霓虹聽完她的講述,微微疑惑。那些霧氣從青環路的盡頭就開始彌漫,像有生命的生物,帶着濃烈惡意,甚至能影響心神。即便呂方格和呂小琪的怨靈再強大,也不至于能擴散到整條青環路吧。
“隻要在那個空間裡,就會有霧。至于它如何産生……”江蘊搖搖頭,“我并不知道。”
“那是‘死界’的本體。”季明珊像是在科普,“人正常死亡後,靈魂會飄往‘死界’。足夠的史前資料和探索考察表明,‘天堂’就是一片近似在空中的、濃重彌漫霧氣構成的空間裡。”
這你也去過?霓虹腹诽了句。
“那……我的丈夫和女兒,現在已經到天堂了嗎?”江蘊臉上露出略帶痛苦的微笑。
“不。”既然要将她發展為小隊成員,季明珊沒打算隐瞞任務的實質,“怨靈無法重歸‘死界’,隻能被清除。”
江蘊微微張了張唇瓣,“我知道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季明珊直了直腰,雙手交握放在桌面,“長久生活與怨靈共生,你有沒有發覺自己,擁有了操控那個異空間的能力?”
“這就是你将我帶回來的理由?”江蘊眼神複雜。她是婚後做了家庭主婦,但不代表她會為此變得愚鈍。
江蘊曾師從當代印象流派的出色畫師,甚至一邊學畫、一邊考上了不錯的大學。
“我隻能操控部分物體。并且,那是因為我熟悉他們,熟悉我的家。”江蘊帶着否認的意味回複道,“我隻能說,每個怨靈創造的空間,都極具個人特色。”
“能不能,一試便知。”季明珊欣賞江蘊的聰慧和總結能力。她悄然動用靈視——這是位思維敏捷、大膽果敢、還頗重感情的出色女性,如果她能成長到一定水平,未來會站到比她更高的位置。
她的目光再次掃向一旁正出神的霓虹。很多人初次見面、甚至隻是看到照片,季明珊就能大緻判斷出對方的前景。但霓虹就像死界中的那團灰霧,迷蒙、遮天蔽日,她隻知道對方會成為出色的視靈者,但她的立場、她的歸屬,統統無法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