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
現場開拍,先是程之忱的單人長鏡頭。
而在他倒下後,該陸以然出場。
她一步步緩步靠近,最後在奄奄一息的他面前蹲下,手撫在他的面上。
紀白眼睛微睜着,像在确認面前像是天堂般的幻覺,而後用氣若遊絲的氣力開口——
“姑…娘…”
“我撿到了你的東西,每天都帶在身上,期盼着能見你一面。”
陸以然情不自禁地哭了,流下的淚完全是本能,這一刻她仿佛跟雲想融為一體。
“你不該停留在這兒,你要去到黑暗無所遁形的光明裡。”
這條拍得順利,監視器後的導演明顯露出滿意神色,機器悄然關掉。
但陸以然還在流淚。
紀白伸手,示意周遭保持安靜,沒讓人打擾她的悲傷。
然後擡手,一下下拍在陸以然後背。
像在安撫。
好像,面前的畫面跟過去某些時刻重合。
三歲因為丢了糖果哭泣的陸以然,九歲因為跟同桌吵架哭了的陸以然,十四歲因為模拟考塗錯答題卡大哭的陸以然,十七歲因為被人誤解流淚的陸以然……
每一次,紀白都會出現,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後背。
時間仿佛靜止,陸以然不知道過了多久,漸漸平靜下來,擡眸,一雙淚眼第一個看到,溫柔目光注視着自己的紀白。
或者說,是程之忱。
“對不起…是我太沒經驗,失态了。”
“不要抱歉,這很動人,你的表演,和淚水,全都很動人。”
周圍響起掌聲,陸以然條件反射地臉紅。
卸妝換上常服,紀白在門口等她一起回家。
家是他駐紮影視城的附近小區租的房子,被收拾到也的确不像個臨時落腳地,的确溫馨的有家的感覺。
紀白沒立刻離開,而是走進廚房。
“你不是還有夜戲…”
“那也要讓你好好吃飯,表演很消耗體力和精力的。”
“我怎麼不能自己吃一口,你真把自己當助理了…”
他不置可否,手底下兀自忙碌着。
不一會就新鮮出爐兩道菜一個湯。
看着又是自己愛吃的口味,陸以然開口,“不用格外遷就我的口味的。”
“沒有遷就,是我們本來就能吃到一起去。”
他看起來很得意的樣子。
之後陸以然沉默吃飯,她以為自己吃得挺快,但最後還是紀白先吃完,“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陸以然擺擺手。
晚上紀白去拍夜戲,她整晚窩在沙發畫畫,筆下不由自主勾勒出…下午穿着軍裝戲服,面上沾着血漿的戰損程之忱。
*
深夜,論壇匿名帖——長河落日新女主瓜:素人。
【不是吧,哪家資本家的醜孩子的娛樂圈體驗卡?觀衆的眼睛沒惹。】
【不至于吧,鄭執導演不是選角很嚴苛麼?】
【資本遊戲還我清白二搭!】
當事人正在睡覺,迷迷糊糊中,感知到身邊有個懷抱,将自己圈住。
她本能要掙脫,驚叫出聲。
燈光大亮,瞳孔被刺激之下,陸以然恍若受驚的貓兒一樣。
紀白面上帶着笑意,“這房子隻有一間卧室,隻能委屈大小姐,跟我擠擠。”
陸以然無語:“這床一米八,至于這麼…擠嗎?”
“不好意思,肌肉記憶。”
說起這就讓陸以然想起不久前紀白的醉酒夜,那天早晨她匆匆逃離,這下死去的記憶再度複活。
“上次的事還沒跟你算賬呢…”
“我看陸小姐在我懷裡睡得還挺好的。”
“這條線不許逾越,不許碰我!”
“跟陸小姐在一起果然會變得年輕,一下找到跟小學同桌的感覺了。”
“再吵你就直接去客廳沙發睡吧。”
紀白投降,翻了個身安靜睡着了。
陸以然不動聲色往床沿邊上挪了挪,才安心閉上眼睛。
*
翌日清晨,陸以然睜開眼,紀白已經離開,她松了口氣,好歹不必第二次體驗在他懷裡醒來。
她起身,看到床頭櫃上擱着便簽——早餐在微波爐裡,通告單在茶幾,今天你的戲在下午,好好休息。
吃完早餐,陸以然回到床上無所事事,看到姜杏給她發來的論壇鍊接。
那些網友評論她倒是沒放心上,畢竟如果是她,看一個從沒演過戲的素人去拍大卡司大制作劇,也會疑心是資本做局。
之後一邊吃早餐一邊接起姜桃的電話。
“跟紀白拍戲的感覺怎樣?”
“就那樣吧…他挺專業的,也帶動我專業起來。”
“喲,觀念有轉變,小心淪陷啊寶貝。”
“淪陷你個鬼,我以前對他業務能力也是肯定的啊,不然怎麼會嗑上,我可是個cp粉,淪陷個頭!!”
“如果這cp從頭到尾都是假的,那你不就塌房了,怎麼不得撈點什麼,不然豈不是虧了。”姜桃一副八卦語氣,“我看紀白就挺值,并且,恐怕不用你釣他就要自動上鈎了。”
“請、你、閉、麥。”真是沒一個字是她愛聽的,陸以然單方面宣布跟她冷戰三分鐘。
手機丢在一邊,陸以然看了眼通告單,而後翻劇本到下午拍的部分——雲想的筆記本遺失,以及程之忱撿到。
他們在人海錯過雲想短暫生命裡二人唯一有可能見面的機會。
而這筆記本,也成了她留給他的…遺物。
文辭又觸發到陸以然的淚點,紀白進門就看到,皺着一張臉哭唧唧的陸以然。
“哭什麼,誰欺負你了,大小姐。”他湊近,用紙巾給她擦眼淚。
陸以然在沉浸在劇情的悲傷裡懵懵的,就在原地任由他的動作繼續。
過了會才緩過神來,“沒事…”
“陸老師這麼入戲,到時候給你買個教科書式哭戲的熱搜詞條。”
“謝謝啊,你就别害我了,我連教科書都沒看過一點。”
“那才更說明,陸小姐天賦異禀呢。”
……
片場,鏡頭下,雲想在人群裡行走,步伐有些許慌亂,因她要去一場親人的葬禮。
程之忱的視線落在重點監測的任務對象身上,卻忽而察覺到身側的響動。
原木色的日記簿落地,雲想的身影消失在人潮攢動的拐角。
程之忱撿起薄薄的本子。
“很好,咔,補個陸老師近景怼臉鏡頭。”
“紀老師準備下場,深夜通讀日記簿。”
陸以然補完鏡頭,回身看到——他還在看那本道具日記本。
陸以然湊過去,下一秒呆住,因為上面是她的畫,戰損版紀白那張。
“陸老師畫的很不錯,再接再厲。”
他什麼時候拿的她的畫本的,陸以然驚詫,“誰允許你拿的?”
陸以然伸手要拿,紀白遂舉得更高,仗着身高差得意地笑笑,“欣賞一下,提高藝術鑒賞水平。”
藝術?什麼藝術?說她随手畫的東西是藝術,她可不敢當?
“我的臉被你畫出來是1+1>2。”
原來擱這敢情自戀呢,陸以然白了他一眼。
接下來,情節繼續是程之忱邊翻看雲想的日記簿邊想象的部分。
讀書的她,作畫的她,寫字的她,看月亮的她……
陸以然不得不承認,這個白月光人設确實太容易讓人愛上,她自己都要愛上這個命苦又美麗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