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又三天，不知不覺就到了最後一場戲，是雲想在空襲中遇難的重場戲。
她懷抱一束鮮花，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死亡。
*
民國長街，空襲警報聲尖銳地劃破長空，街上人群如潮水般四散奔逃。
雲想懷抱着那束剛買的白色山茶花，在混亂中被推搡着跌倒。花瓣散落一地，她伸手想去拾，卻聽見炮彈呼嘯而來的聲音。
“咔！陸老師，表情再茫然一些！”導演喊道，“你已經隐隐預測到自己即将面臨什麼，卻還是懷揣着一點希冀。”
陸以然深吸一口氣，重新調整狀态。
她想起自己為雲想寫的人物小傳——這個女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文字曾溫暖過一個陌生軍官的靈魂。
“action！”
這一次，她微微仰頭，目光純淨得像個孩子，仿佛隻是在疑惑為何天邊傳來奇怪的聲響。
然後——
“砰！”
特效爆破在她身後炸開，氣浪将她掀翻在地。陸以然按照劇本要求，緩緩閉上眼睛，嘴角甚至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白山茶染上鮮紅。
年輕的生命隕落，雲想結束最後的呼吸。
陸以然合上雙眼，血漿從嘴角淌過。
雲想的生命在她身體裡的部分抽離，完成一次死亡。
她亦莫名有種難以言說的心痛。
片場鴉雀無聲。
“卡！完美！”導演激動地站起來，“雲想殺青！”
陸以然還躺在地上沒動，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忽然，一雙有力的手臂将她扶起——是穿着軍裝的紀白。
他本該在另一個棚拍戲，卻不知何時來到了現場。
“演得很好。”他低聲說，手指輕輕擦去她臉上的灰塵和淚水。
陸以然透過朦胧的淚眼看他，恍惚間分不清這是紀白還是程之忱。
“别哭了。”紀白伸手，指腹覆上她眼睑，另隻手則從兜裡掏出兩塊糖，“六歲的陸以然一顆糖就能哄好，不知道二十六歲的需要幾顆？”
陸以然聲音還帶着哽咽，聽來倒有種撒嬌意味，“我才沒這麼沒出息。”
“好，大小姐。”他依舊是那副二十餘年一貫的語氣，陸以然最熟稔的那種。
她好像，突然理解了為什麼雲想會寫下那些文字——有些相遇，注定要成為生命中的光。
*
當晚，回到住處，她看到客廳桌上放着一個精緻的木盒。
“打開看看。”紀白靠在門邊。
盒子裡是一本複刻的“雲想日記”，每一頁都精心做舊，連她随手畫在頁腳的塗鴉都被完美還原。最後一頁，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
【謝謝你讓我遇見你。——程之忱】
陸以然的手指微微發抖。
她身體裡還有雲想的一部分，所以自然不無觸動。
她擡頭看向紀白，對方的目光溫柔而深邃。
“我以為...”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故事裡的雲想和程之忱或許永遠不會相遇，但幸運的是有你給他們一場圓滿。”
紀白走近一步，輕輕握住她的手：“在另一個時空裡，他們一定會有更好的結局。”
說不動容是假的，但陸以然很快把手從紀白手中抽走。
因為潛意識覺得…這是危險的。
雲想和程之忱的情緒，不應該蔓延到故事之外的他們，雖說沒學過表演，陸以然也知道，出戲同樣是門學問。
而她現在就要，速成。
*
翌日，紀白很早出工，陸以然隻留下張字條就獨自離開影視城。
下了高鐵，她沒回春栖苑，而是回到了簡悅小築，她自己的家。
房子不大所以要收拾也很快，之後一切好像回到了跟紀白這樁聯姻之前的生活，每天随地大小躺，在附近小公園散步。
不同的是，陸以然幾乎要跟飯圈的一切割席。
什麼紀白，謝清宜，清白cp，還有長河落日……她都懶得去看有關的一切。
前段時間拍戲，每天都沉浸式揣摩角色一日不敢松懈，吃瓜自然顧不得想。
這讓她成功戒斷，不再每天都得刷幾次超話。
和紀白有關的事，除了他每日一發小鹿的貓片。
小鹿在開機時候跟他們一起去了影視城，陸以然走的時候，隻跟小貓咪say goodbye，并沒帶走。
她一個“後媽”，哪能跟親爸搶貓。
這天紀白發完圖片後面跟了句：它很想你，看不出來嗎？
陸以然品出幾分微妙意味，手底下打字：我當然也想它，這不是想着你是他親爸……
【哦？那你是…親媽？】
……
陸以然回複不了一點。
她選擇已讀不回。
*
全劇殺青那天，官博釋出演員陣容。
雲想一角自從上個女主塌房以後就引發猜測，論壇裡爆料n輪瓜，這一官宣，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等等，女主真是素人啊？】
【小姐姐你演得明白嗎就演？？】
【不過這顔值确實沒得噴】
【點了，大家嘴下留情，這劇戲眼在男主身上，女主就是個白月光，貢獻大都是臉，美就夠了】
陸以然沒多在意這些，她隻想着紀白殺青，就要回家了，而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
怕什麼來什麼，微信新消息提示，是紀白。
紀白：好歹合作一場，不祝我殺青快樂？
紀白：你沒回家？
紀白：在哪裡？
她盯着幾行字，想回複些什麼，卻又作罷。
明明刻意逃開這麼久，可她好像還是沒辦法面對。
于是擡手在鍵盤打字——
【紀白，我們不如分開吧，我想，我還是沒辦法…】
她尚猶豫着還沒點發送，就看到屏幕底端的新消息提示。
是那個公交車上加上好友的學妹。
【學姐學姐！！你竟然去拍戲了，還演了紀白的女主！！！】
哦，原來也是來吃瓜的。
【嗯…讓你失望了嗎？】
【怎麼會！學姐好美！！】
【話說，有沒有紀白簽名照，你們同事一場，可不可以幫我要一張…】
陸以然默默删掉，她根本沒法拒絕一個把她當“榜樣”的學妹的請求。
人家小姑娘隻是想要張簽名，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
陸以然轉而給紀白打過去視頻：“那個，我認識一個小姑娘，是你的粉絲，想要一張你的簽名…”
那邊紀白已經換下戲服，穿着簡單的白T，好像跟十七八歲的少年時并無區别。
他湊近鏡頭，面孔占據屏幕，“你确定不是在，‘無中生友’？”
“當然不是！不信我給你看聊天記錄！！”
“逗你的，沒有不信你。”
“明天就去工作室簽好給你。”屏幕裡紀白直視她，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暧昧，讓陸以然一時有種他還在透過自己看那個讓程之忱心動的雲想的錯覺，“不過，我給的可是…你這個小姑娘。”
“小姑娘？”陸以然愣住。
“怎麼？受寵若驚了，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