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夥計，菲利普？你在家嗎？”米迦朝窗戶裡喊。

屋裡傳來動靜，不一會，門就打開了。

“小鬼頭，進來吧”熟悉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米迦悠哉地走進去，随手把拎來的箱子擱在門口櫃子上，吊兒郎當地扶着牆換鞋，一改往日的端莊穩重。菲利普拉開餐桌旁的凳子坐下，支着頭，看着剛進來的年輕客人熟門熟路地去廚房給他這個主人燒水。

“我就知道你在家。怎麼樣，今天要跟我出門轉轉嗎？活動活動你這把老骨頭。”

米迦在火爐旁歪着腦袋和菲利普對視。

“呵呵，咱們的小忙人終于閑下來了，那我這把老骨頭務必賞個臉了。”菲利普微笑着把桌上的杯子用幹淨的毛巾仔細地擦了擦。

“這幾天快把我累死了。不過……我的薪資，多的能讓你驚掉下巴”。米迦走過來，拉開桌旁的椅子坐下，神氣地朝菲利普擡了擡下巴。

“哦，是嗎？小鬼頭真是出息了。”

“哼，那當然。今天晚上咱們出去喝一杯？我請客。”

“好啊，呵呵。”水開了，菲利普站起來，向廚房走去“雖然你用果汁跟我一個老頭子拼酒很不地道”。

他用毛巾裹着水壺柄，把熱水提過來：“不過既然你請客……那我得去。禮尚往來，我請你喝熱水。”菲利普把熱水倒進剛擦好的杯子裡。

米迦笑罵他臉皮和以前一樣厚。

這位老先生是米迦認識快十年的忘年交，前幾天吃的布丁就是這位做的。米迦今天來串門，順便把還沒捂熱乎的工資箱寄存在這裡。雖然說銀行一樣能存錢，但是銀行丢錢賠錢的破事太多了，存在那裡總歸是不安心。

菲利普今年五十二歲了，他住在雅克郡主城區與郊外臨界的一個小木屋裡，沒有親人，沒有鄰居。

其實米迦小時候一直很好奇：這人是靠什麼活着的。

米迦從五歲起就知道：幹活才能有錢，有錢才能買吃的，買吃的才能活下去。但從米迦認識菲利普開始，就沒見過他給别人幹活，也沒見過别人給他幹活。小木屋後面唯一的一小塊菜園子，還被一個墳包占了一半，剩下那一半也沒有種着菜，而是種着一堆藍色的花，還不能吃。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菲利普很又好像有錢。

九歲的米迦曾在一個小酒館幹活，菲利普是唯一願意跟他這種小屁孩交流的人，而且，菲利普出手極為闊綽，每次給的小費，比米迦一天的工資還多。

于是米迦見錢眼開——隻要菲利普來酒館，他必定屁颠屁颠地湊過去搭話。表面是聊天，實際上是創造更多給小費的機會。

漸漸地，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

一老一小漫無目的地散步在雅克郡的街道，米迦每次來找菲利普都不需要有目的，他想來随時能來，小木屋的大門永遠為他敞開。而見面也沒什麼正事——米迦給菲利普解悶，菲利普聽米迦說他從不會講給别人的生活廢話。

…………

“你竟然還把治安官耍的團團轉——果然是一個人的裝扮決定一個人的身份麼。”菲利普語氣中有贊許，也有感慨。

“呵，誰說不是。看這些整天耀武揚威的治安官吃癟，真是出一口惡氣。你不知道，他當時的表情，就跟被驢踢了一樣……”

菲利普聽了，溫和地笑着。

“但其實……有點不對勁，不過也沒什麼。——還有，我跟你講過的，跟我住在一起的那個人，現在他身上的味道愈發腌入味了，我每次經過他都得屏住呼吸。”

菲利普想象了一下，笑得更厲害了。

“不過你猜怎麼着？詹姆斯給我換房間了——替我高興吧菲利普！以後我要成主角了，工資也許會翻番。”米迦的眼裡滿是得意。

“哦呵呵，是嗎？小米迦，恭喜你了”菲利普眯着眼，真心地替他高興，“不過米迦啊，以後要是忙起來，可别累壞了。這陣子你又沒好好吃飯吧。”

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嗯……有什麼關系，現在的我又不差一頓飯。”米迦喜歡聽菲利普絮叨他，隻是他不說，“有得到就得有失去嘛，這可是你說過的。”

“就你小子聰明。”菲利普瞥他一眼。

米迦因為小時候長期營養不良，所以現如今不管他怎樣努力增重都收效甚微。而且他天生難以練出肌肉，為了如今健美的身材，費了多大的努力隻有米迦自己知道。

十八歲的米迦在同齡人中已經算高的了，但是和菲利普一比，還是不夠看。他們肩并肩走着，米迦得微微擡頭，才能看全菲利普的臉。

“怎麼我還是沒有菲利普高？”米迦心裡有點犯嘀咕。他可是從小仰視菲利普仰視大的，這麼多年什麼都在變，就這點沒變，這讓他有點生悶氣。

“劇院掙得是多，可是太沒意思了，連個說話的也沒有……不過幸好我馬上就成年了，等我有了自己買房子權利，我就能去王都了。”米迦低着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菲利普聽，“我會在那買一套小公寓……你跟我一起去嗎？總比你住的那個破木屋好”

“怎麼沒人跟你說話？”菲利普沒回答他，岔開了話題。

“反正就是說不上話”米迦覺得那些人無論是人生觀還是生活方式都和自己不同，它融不進去，也不屑于融進去。

“我看可不是”菲利普突然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