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負責站在打飯窗口收錢,他是個财迷,最開始幹這個活的時候看着筐裡逐漸堆起的錢,總是眼睛止不住的放光,得狠狠壓制住藏幾個硬币的想法。
飯後的一段時間,一部分小工跟着大衛去布朗劇院的花園打掃落葉,剩下的米迦等人留在食堂擺凳子、擦桌子、刷盤子、倒垃圾……
成堆的盤子,機械的動作,酸痛的手臂……每天都是重複的,像是陷入了無盡的循環。
他非常、非常想當上演員,想有更多賺錢的機會,想逃離機械式的工作,讓每天有點變化,就算累點苦點無所謂。
他的夢想,是在成年之前積累起自己的小金庫,然後去王都買一套房子,開啟新生活。
他本來是對21歲的成年年齡不滿的,因為法律規定隻有成年人才具備完全的行為能力,能獨立買房子、處理财産,可他又等不了那麼久。
可是演員的選拔得在他十四五歲之後了,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也沒有人好高骛遠。
按照規矩,他最早十四歲才能逃離一樓擁擠的員工宿舍,還得學表演技巧,訓練上幾個月後才能有登台演出的機會。對,是“有機會”,而不是“能登台”,所以其中的空窗期該怎麼熬又得想辦法……這和他最初想的相差甚遠,也時常讓他抓狂。
但也的确沒有别的辦法了,與其空等,不如做出點行動。
他主動要求在訓練室給演員們倒水、疊衣服,有正式演出時幫演員打理假發、服裝,搬道具,跑腿……因為能偷偷學習表演。
訓練室空氣很悶熱,而且一呆就是一整天,所以其他小工們都不願意攬這個活,正好讓米迦鑽了空子。
他就這樣白天一邊工作,一邊偷偷學習演員們的表演,偶爾和其他演員們套套近乎,提前打好關系,晚上再看看書、學識字,……短短半年時間,他迅速地成長起來。
機遇比他想象的來的要快、要突然。
那是個夏天,驕陽似火,烤得大地滾燙,每一絲風都帶着灼人的熱氣,像被關進了無形的蒸籠,或許人的心也跟着變得無比煩躁吧。
那次新劇首映的前一天晚上,情境劇裡一個重要的配角演員——死了。明明前一天還生龍活虎、到處吹牛的他,就這麼突然的沒了。
可首映不能因此取消,但哪個年齡相仿的演員能一晚上背下他的台詞、複刻他的表演、取代他的位置?
米迦能。
他可以,也隻有他可以。
由此,他走了捷徑,平步青雲。
他記得那年的演出圓滿結束,難得詹姆斯帶劇院所有人出去聚餐。
“幹杯!慶祝這次演出的大成功。”
是酒杯碰撞的聲音。
劇院那時隻有不到一百人,30個演員,20多個小工和幾位骨幹人物,分了五張大圓桌,把那家飯館擠得滿滿當當的。
人們圍在桌邊,相互碰杯,叽叽喳喳地吵,氣氛很熱鬧,總之大家都是興奮的吧。
“哎!西蒙和霍奇怎麼沒在啊?”贊克似問非問地朝同桌的人擠眉弄眼。他是劇院唯一的編劇,每天要麼窩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埋頭寫劇本,要麼吊兒郎當地去訓練室給演員指導表演,似乎也沒别的樂趣了。
大衛意味深長地沖他挑挑眉:“都是年輕人嘛,發了工資,當然要去及時行樂啊。”
“霍奇當然是回家陪老婆喽,他家的母老虎……哎呦喂……”知情者都呵呵直笑。
“哎,莫莉,你年初剛生了孩子就回來參加訓練,身體吃得消嗎?”薇薇安握住一旁女人的手,關切地問。
“還好啦,情景劇也不費什麼力氣。不過……我的丈夫希望我再給他生個兒子,所以……等有了接班人,我就打算轉向幕後了。”這個曾經輝煌而美麗的婦人,目光投向一旁的圓桌,在那個16歲的倩影上停留。
“瑪麗娅,你多吃點呀。”朱蒂輕輕拽了拽身旁的好友。
“唉,累的沒胃口啊。”瑪麗娅看着屋裡攢動的人頭,心裡沒由來的一陣煩。她一隻胳膊拄在桌上,百無聊賴地用手指卷着頭發玩,淡淡的花香萦繞着她。
“怎麼沒酒啊?”湯姆用叉子不滿地敲着面前盛滿涼水的杯子,沒人搭理他,或者說大家都坐的離他遠遠的,誰讓這個家夥每天一身臭汗還不洗澡。
米迦的注意力全放在盤子裡的食物上。他剛剛從小工轉為正式演員,身體素質略差,一場接一場的表演每天都讓他餓得前胸貼後背。當然也是因為沒人主動和他說話吧……
“米迦,你怎麼這麼沉默?咖喱湯那麼香嗎?”大衛隔着一桌像米迦喊道。
突然被叫,米迦吓了一跳,剛進口的湯把他嗆得直咳嗽,引得周圍人大笑。
“哈哈,這小子剛來,就當上演員了,真是幸運啊。”
“怎麼樣啊?大衛從你手下跑到我這來了吧?”莫莉向大衛舉杯。
“是啊,太可惜了。這孩子可有能耐了,你可得給我好好練練他呀。”
“哈哈哈,身邊坐的全是比你大的演員,慫了吧,米迦?”詹姆斯惡趣味地笑着。
“說不定是因為旁邊坐的是瑪麗娅小美女啊”薇薇安也沒有放過他。
那時的米迦年齡小,也遠沒有現在圓滑,怎麼也沒料到會被劇院裡一堆前輩們當衆調侃,不知如何應對是好,臉都紅透了,還故作鎮定地埋頭喝湯。
那時的布朗劇院很窮,人人都身兼多職,還很多都不靠譜,可布朗劇院就這麼稀裡糊塗、卻有模有樣地辦起來了。
米迦覺得那時隻要能每天從訓練室裡活着出來,能吃飽、睡好,再偶爾領領工錢就很滿足了,也沒有什麼特别的,隻覺得陽光每天都剛剛好。
……
最後一點污漬被米迦拖幹淨。他站在門口,靜靜地環視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劇場内部,吹滅了諾大會場裡最後一支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