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禾檸倒垃圾的動作一頓。

幾秒後她若無其事将垃圾倒進筐内，沒有轉過身，開始去掃垃圾筐邊死活掃不上來的兩片樹葉。

沒用什麼力氣。

也沒說話。

過了片刻像是覺得不說話不好，又趕忙道：“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話落，學校的第一道預備上課鈴響了。

黎沂看了眼她的背影，沒接這茬話：“快掃完了嗎？”

“嗯。”宋禾檸還是背着身，不懂他為什麼突然轉了話題，卻暗自松了一口氣。

“那我先走了。”

“嗯好，哥哥拜拜。”宋禾檸終于掃起了那兩片樹葉。

身後沒了聲音，她也将那兩片樹葉倒進垃圾筐内，再轉身，面前隻有一片濃烈的綠意，黎沂不在，他真走了。

宋禾檸站在原地，一隻手拿着垃圾鬥，另一隻手拿着掃帚，視線往下落，心情也跟着一起往下落，像心髒掉進了海裡，水壓從四面八方擠來，擠得心髒快要承受不住。

*

在第二道鈴聲響之前，宋禾檸回了教室。

五月末，暑氣正彌，教室内空調機聲轟隆，也沒能掩蓋住同學們因為老師出去開會而興奮的吵鬧。

宋禾檸蒙住耳朵坐在座位上，盯着窗外蔥翠的綠葉發呆，就像在盯自己蔥翠的青春。

陳皎皎察覺到她心情不佳，探過頭來：“放學後一起去嗨皮，要不要？我帶上顧行野，你帶上黎沂！”

宋禾檸聽到黎沂的名字，喪了喪：“他大概不會同意的。”

陳皎皎一聽就嗅出了不對勁，她立馬給出對策：“你不問怎麼知道他同不同意？就算他不同意，我們也可以學諸葛來個三顧茅廬。”

宋禾檸被陳皎皎的話逗笑了，但她覺得陳皎皎說得沒錯，一次拒絕不代表什麼，于是她思索再三，還是給黎沂發去了邀請。

也不知道他們老師是不是也出去開會了，他回得很快。

[行。]

就一個字。

宋禾檸和陳皎皎對視一秒，都齊齊笑了，因為她們真沒想到邀約會如此順利。

下午，到了放學點，陳皎皎沒有和宋禾檸一起走，她要先去和顧行野彙合。

宋禾檸自然而然去高三部找黎沂。

她去的時間點有些晚，因為黎沂發消息說老師找他有些事，要等一等，所以宋禾檸在教室多做了十分鐘的題才起身收拾東西。

等她出來後，校道幾乎已經沒什麼人。

宋禾檸一個人在校道走着，低着頭，腳步有些快，沒留意斜對面突然沖過來一個女生，速度很快，回頭看的瞬間将她撞倒在地。

宋禾檸毫不意外摔了個屁股蹲，但她也隻是悶哼了一聲，沒有惱怒，輕輕推了推身上瘦弱的女生，示意她起來。

瘦弱女生卻像是觸電般收回胳膊。

宋禾檸這才發現她頭發淩亂，嘴角有傷，她目光一愣，剛想詢問怎麼回事，卻瞥見不遠處又跑來了一群女生，各個姿态嚣張，一臉社會模樣。

其中為首的女生挑染了一絲紅毛，雙手叉腰，盯着剛從宋禾檸身上下來的瘦弱女生，口吻揶揄：“喲，還挺能跑！”

瘦弱女生害怕地避開紅毛女的視線，身體微微發抖，半趴在地上不敢動。

“你倒是接着跑啊！”紅毛女突然上前，一腳踹上瘦弱女生的肩膀，狠狠将她踹倒。

看到這一幕，宋禾檸驚呆了。

反應過來後，她立馬站起來把瘦弱女生拉到自己身後，努力編理由想把人趕走：“學校保安馬上就會過來。”

紅毛女不語，隻是笑着上前，直到和宋禾檸面對面，她倏地說出一句話：“學校保安有我熟人哦。”

宋禾檸一愣，她牽着瘦弱女生的手不禁往後退了兩步。

“你要是現在走，不管她，我絕對不找你麻煩。”紅毛女雙手環胸，嘴角噙着一絲優雅的笑，她知道聰明人會怎麼選。

宋禾檸沉默了，她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在思考，而且似乎要思考很久。

可下一秒，衆人就從她嘴裡聽到一個驚天動地的“跑”！

她毫不猶豫拉着瘦弱女生跑了。

紅毛女雙眼一瞪，氣壞了：“追！”

聽到這聲同樣驚天動地的“追”時，宋禾檸的心髒忍不住抖了三抖，她大口踹氣，帶着瘦弱女生七拐八拐，終于跑出了學校。

可還沒歇一口氣，後面的人便跟了上來，吓得她立馬拉着瘦弱女生的手繼續跑，一邊跑一邊問：“她們為什麼要追你？”

瘦弱女生沒有回答。

宋禾檸也沒再追問，她眼尖地瞥見一個開着的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帶着瘦弱女生躲了進去。

進去後，兩人躲在一個巨大的生鏽水桶後不敢出聲。

咚咚咚的跑步聲逼近了，宋禾檸聽見很細小的女聲，她們似乎在說悄悄話，而且沒進來，因為隔得太遠，宋禾檸什麼也沒有聽見。

過了半晌說話聲停了，傳來大門關閉的聲音。

宋禾檸像是想到什麼，突然不顧一切往外沖，卻剛剛好整個身體拍在閉合的大門上。

門被鎖了。

門外傳來一個女生的嗤笑：“你們跑哪不好，偏偏跑進我們的老巢。”

紅毛女拉長了聲音：“晚上蚊子多，記得多穿點哦。”

說完，一群人轟笑着離開。

宋禾檸試着拉開門，完全拉不動，她隻好大聲喊救，問人有嗎？

“别喊了，不會有人過來的。”

身後，瘦弱女生平靜出聲。

宋禾檸怔了怔，轉身去看瘦弱女生，她嘴角的傷變得更紅了，在說完那句話後一言不發，坐在角落抱着自己，像是認命了。

可宋禾檸不行，她還有和黎沂他們的約定。

宋禾檸急切地從書包掏出手機，界面顯示電量告急，她生怕手機關機，連忙撥通黎沂的電話。

等了好久，都沒人接。

鈴聲響盡了，宋禾檸緩慢放下手，挂斷電話，返回界面才發現黎沂二十分鐘前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有些事，去不了了，你們玩。]

宋禾檸看着這條消息，目光波動，所有的緊繃、急切、盼望，都在這一刻消失殆盡，隻剩下無從說起和隻想逃避的情緒。

手機也在這一刻宣告關機。

一縷發絲垂了下來，那是跑亂後沒來得及處理的迹象，宋禾檸雙唇抿緊，将手機重新塞回書包，沒去打理垂下來的頭發。

她轉身走到瘦弱女生旁邊坐下，活動了下臉頰，重新彎起一個笑，并不想把自己不好的情緒帶給對方。

瘦弱女生見她過來，低聲道歉：“對不起，把你牽連進來了……我沒有手機，也報不了警。”

“沒事。”宋禾檸望着漸漸黑下來的天空，努力好心情道，“等有人從這裡經過，我們就大喊來人啊來人啊，會有好心人留步的。”

瘦弱女生笑了一聲，隻是這聲後，她又不笑了，似乎哀傷才是她該有的表情才對。

宋禾檸隻好率先開展話題：“你叫什麼名字？”

“蘇胧月。”蘇胧月将半張臉遮在膝蓋上。

“那她們……為什麼要追你？”

*

另一邊。

黎沂來到洛美華說的地方。

一進包廂，迷離絢爛的燈光便争相沖過來，視線最前方，一個染着黃毛的男生嘴裡嚼着口香糖，将手搭在洛美華肩膀。

洛美華每推開一次，黃毛男都不要臉的重新搭上一次。

黎沂将書包往旁邊一扔，盯着黃毛男，一邊大步往前走，一邊手往上擡，在黃毛男看過來的瞬間直接跳上沙發，一個拳頭砸下去。

……

包廂安靜了。

洛美華靜靜看着黎沂。

黎沂翻過黃毛男，冷淡扯唇一笑：“好久不見。”

黃毛男看見來人，腿都快哆嗦了：“沂……沂哥。”

“滾。”

“我這就走。”黃毛男連口香糖都不嚼了，拿起沙發上的外套連滾帶爬往外跑。

三分鐘不到，完美解決。

黎沂順勢在洛美華身邊坐下，他從茶幾桌拿出一個幹淨的水杯，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飲盡。

洛美華看了眼其他姐妹，笑說：“你們繼續玩。”

包廂重新動起來。

洛美華見黎沂的水杯空了，又給他重新倒了一杯，媚眼如絲：“今天謝謝你。”

黎沂沒擡頭：“你不是說他再也不會來煩你了嗎？”

洛美華一窒。

黃毛男是個熱烈追求她的人，鬧的陣仗很大，他家也很有錢，至少比她有錢的多，他爸又是她爸上司，她不敢鬧得太過，隻好每次找黎沂幫忙。

黎家是什麼地位，在北城不需要看任何人臉色的地步。

而她被黃毛男占過無數次便宜，被摸過手，摟過肩，甚至還有好幾次差點被襲/胸，她隻能忍，因為父親永遠隻會對她說：

“誰讓你穿這麼花枝招展的？和他在一起不是天大的好事嗎？你努努力，讨好他，父親在生意場上全靠他爸的提攜……”

她舞跳得再好有什麼用，父親隻會說那都是跳給男人看的。

洛美華咬了下牙，說道：“他原本都要被他爸送出國了，我沒想到他沒走。”

黎沂沒回應，過了會兒，他說自己出去一下。

走的時候手機沒帶，就放在茶幾上，屏幕還亮着，洛美華看了一眼，準備關閉，沒想到這個時候他手機來電話了。

上面顯示着宋禾檸的名字。

自從上次，洛美華就隐約感覺到了宋禾檸對黎沂的意思，同為女生她看得懂。

不遠處黎沂還沒走遠，留一個背影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