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美華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叫他。
任憑來電顯示孤零零響着,被包廂震耳的音樂蓋過,直到停歇。
*
宋禾檸聽完了蘇胧月的講述。
她說那個紅毛女叫梁映,家裡很有錢,身邊有一群小姐妹圍繞吹捧。她和她在一個班。
因為某次考試,她沒有給梁映傳答案,遭到了梁映和她小姐妹長達半年的報複和霸淩。
大小姐作惡從來不需要太多理由。
蘇胧月拉開自己胳膊的瘀傷,眉眼低下來:“老師幫不了我。”
梁映太傲,不把老師放眼裡,不把學校放眼裡,因為有家長擦屁股,所以什麼出頭的事都做。
宋禾檸握住蘇胧月沒有受傷的手腕,認真說:“一件事沒有被重視,那一定是因為還沒有被鬧大,胧月,我幫你一起。”
蘇胧月抱緊自己,抽回了手,說:“不用了。”
她不想把她也拉進來。
宋禾檸卻不怕,她感到憤怒,又心疼蘇胧月,這種情緒出于人的本能,但眼下還是出去比較重要。
她看了眼四周,這裡明顯是一個摩托車修理廠,有後院,蘇隴月說這是紅毛女其中一個小姐妹家開的,晚上基本不會有人經過這裡。
宋禾檸目光卻瞅準了後院,她看到後院外有一棵歪脖子樹,離得很近,試一試說不定能出去。
“如果我們從這出去呢?”宋禾檸指着那棵樹,一下子變得很興奮,眼睛亮閃閃望着蘇胧月。
蘇胧月擡起頭,臉上表情出現波動。
修理廠有廢棄的大水桶,兩人看到希望後将大水桶倒放在後院後牆,又再往桶上放了一把椅子。
隻不過初上去時,宋禾檸翻了下來,大馬趴摔在地上,頭磕破了皮。
蘇胧月吓一跳:“……你沒事吧?”
宋禾檸艱難舉起一隻手,想哭:“……沒事。”
她們重新換了把椅子,這回成功了,宋禾檸穩穩爬上後牆,蘇胧月緊随其後,兩人坐在高牆上還沒來得及喘氣,又像隻猴一樣爬上樹幹,順着樹根狼狽下來。
樹下面是平整的草地,宋禾檸和蘇胧月下來後,互相看一眼,躺在草地上都笑了。
兩人仿佛重獲新生,宋禾檸對着夜空開心地翹了翹腿,和蘇胧月一起去附近街頭開的冰淇淩店,吃了三塊一根的冰淇淋。
“這個冰淇淩甜味很濃。”
長滿荊棘花的戶巷街道,澄黃路燈一層層往上,宋禾檸一邊走,一邊咬下一口冰淇淋。
蘇胧月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吃得津津有味,沒注意街道上方走來一群人,四男五女,隊伍龐大,說話聲夾雜着笑聲斷斷續續傳來。
兩方人馬越離越近,這時對方隊伍中有人驚訝喊了宋禾檸的名字:“禾檸!”
宋禾檸懵怔頓了頓,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她緩慢擡頭,看見葉伯漾在和她揮手打招呼。
宋禾檸笑着回應,視線不經意巡梭過去,發現與他同行的還有洛美華、宋铮昂,以及黎沂。
他一隻手插兜,周身氣質顯得松弛随意,和洛美華離得很近。
宋禾檸忽低下頭,眼睫快速閃了閃,有種措手不及的慌亂,因此不自覺捏緊了冰淇淩包裝紙。
葉伯漾興沖沖上前,看了眼蘇胧月,熱情發問:“禾檸,這是你新朋友嗎?”
“嗯。”宋禾檸點了點頭。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玩?和我們一起吧!”說着,葉伯漾轉頭看黎沂一眼,哼唧抱怨,“沂哥,你也是,出來玩怎麼不帶我們禾檸一塊兒?”
黎沂沒說話,他目光緊緊盯着宋禾檸額頭上的傷口。
這時候洛美華出來打圓場,她走到宋禾檸身邊,拉起她的手:“現在不是剛好碰上了嗎?禾檸,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打台球?”
她看了眼宋禾檸額頭上的傷口,并沒有出口詢問。
宋禾檸輕輕松開洛美華的手,搖了搖頭:“不了,我打算回家。”
她好像在那一刻明白,她跟他們玩不到一起。
洛美華笑開:“那你們早點回去,路上要注意安全。”
宋禾檸沒有回話,洛美華也沒再問,她笑着走回黎沂身邊,開口正準備和他無傷大雅地調侃下他妹妹,黎沂卻徑直擦過她走向宋禾檸。
洛美華愣了愣。
“額頭的傷是怎麼回事?”黎沂低聲詢問。
“不小心磕到了。”宋禾檸快速看了一眼黎沂,又低下來,說實話,她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黎沂,因為他說的“有事”,是和别人一起玩。
黎沂見她眼神閃躲,兜口的手指撚了撚,沒再問。
洛美華想拉回主場:“那我們去打台球吧?”
“你們去吧。”黎沂忽然拉過宋禾檸推到自己身邊,直接安排,“她跟我回家。”
宋禾檸一愣,視線定住,一時之間竟有些沒反應過來。
葉伯漾完全沒看出任何異常:“那我們就繼續去玩了,沂哥負責把禾檸安全送回家,噢,還有上藥,一定要仔細上藥。”
身後,宋铮昂拉過葉伯漾,順手搭在他肩膀上捂住他的嘴,擡頭笑眯眯看向黎沂:“那我們接着去玩了。”
“嗯。”
宋铮昂勾着葉伯漾往前走,其他人笑着跟上,洛美華不甘心往回看了一眼,也隻能離開。
蘇胧月也借口有事先走一步。
宋禾檸眼睜睜看着人一個個離開,最後就隻剩下她和黎沂。
月光朗朗照下來,她覆又看向黎沂,聽見風聲從胸口穿過,帶出一陣轟鳴。
黎沂重新将手插回兜裡,往前走:“不是和陳皎皎他們去玩了嗎?”
宋禾檸跟在一邊:“路上出了點事。”
“然後把自己弄傷了?”
“嗯。”宋禾檸也不多說。
“出了什麼事?”他又問。
宋禾檸想了想,說:“沒什麼事。”
這是有氣。
黎沂腳步微一停頓,側頭看她,聲音輕了下來:“疼嗎?”
月光下,夏風中,宋禾檸猛地怔住,她像一隻高傲豎起耳朵的兔子,最後洩氣般塌下肚皮,親手把自己的長耳捋順下來。
“不疼。”
*
宋禾檸跟着黎沂回了他的别墅。
别墅門口沒有了黎叔叔的保镖,看起來保姆阿姨說得沒錯,黎爺爺更站在他孫子這邊。
宋禾檸對這裡比對黎家别墅更有親切感,她主動換了鞋,站在門口玄關的地方欲言又止。
“有什麼想問的就問。”黎沂把鑰匙扔在玄關桌上。
宋禾檸便問了:“哥哥還打算回去的嗎?”
按道理來說,黎家别墅他也能回得去了。
黎沂往裡走:“看情況。”
“噢。”宋禾檸顯得有些失落,她跟着緩慢往裡走,已經一回生二回熟了,沒讓招呼就乖乖往二樓走。
“等等。”
黎沂在翻箱倒櫃,叫住了她。
宋禾檸乖巧停下。
“去沙發上坐着。”黎沂低聲開口,并不想廢太多口舌。
他手裡拿着生理鹽水、碘伏和其他東西,緩着步子朝宋禾檸走來。
宋禾檸瞬間明白過來黎沂要做什麼,她有些緊張,在沙發坐下後連忙擡起手,想要搶去黎沂手上的醫藥用品:“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黎沂徑直按下了她的手。
“别動。”語調低低。
棉簽袋被撕開了,宋禾檸揪緊了心髒。
黎沂背對她,随意将撕開的棉簽袋丢在茶幾桌上,又擰開碘伏瓶口和生理鹽水蓋口,倒了點生理鹽水在無菌紗布上。
他走過來,在宋禾檸對面坐下,語氣算不上多溫柔,但特别提了醒:“可能有點疼。”
宋禾檸兩手握緊垂在大腿,說話差點打結:“沒……沒事。”
黎沂卻放下了紗布,他看見宋禾檸的劉海垂在了傷口處,于是兩隻手擡起,動作輕柔地推到兩邊去。
宋禾檸不明所以,在黎沂扒開的那瞬擡眼,睜着兩隻烏黑圓亮的眸子看着黎沂。
黎沂垂眸,視線和她相撞。
呼吸聲在這時逐漸清晰,匹配溫熱的溫度,和微涼的手指觸感。
黎沂又漫不經心擡高視線,頓了頓,才着手去拿生理鹽水和紗布過來給她處理傷口。
水流從傷口細細流過,宋禾檸感受到細微癢癢的刺痛,咬了下唇沒吭聲。
黎沂看她一眼:“疼?”
宋禾檸搖了搖頭:“沒那麼嬌氣。”
黎沂輕笑了一聲,又去拿碘伏,他用棉簽蘸滿碘伏,力度放輕沾在宋禾檸額頭傷口處,嘴上卻沒留情:“疼點好,疼點知道長教訓。”
“……”宋禾檸不想說話了。
黎沂盯着她的反應,細微勾唇:“開玩笑,别當真。”
宋禾檸愣了愣,覺得今晚的黎沂莫名有些不同,可要說哪裡不同她又說不上來。
正凝着他那張帶笑的臉想要探究,周圍的燈忽然全滅,眼前隻剩下了一片黑暗。
别墅停電了。
寂靜的黑暗如洶湧潮水吞沒整個空間。
想起爸媽不在的每個夜晚,她獨自捱過的對黑暗的恐懼,宋禾檸瞬間呼吸一緊,慌亂擡起手,在空中胡亂摸索着,迫切想要尋求些安全感。
下一秒,一隻溫熱的手穩穩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伴随着一句沉穩嗓音:“别慌,我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