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自然也能感覺到餘京的心裡活動,他抽抽噎噎地控訴:“可是你捏得好用力,我的臉好痛啊。”
小家夥聲音裡帶着深深的不滿:“而且你道歉道得一點都不誠心,我聽到你罵我啦。”
餘京目光中帶着不可思議,手上動作和嘴上的話卻沒停下。
他語氣裡帶上一絲委屈:“不是的啊,我的乖乖,我哪裡罵你了?”
這小祖宗個頭不大,心思還挺靈敏。
餘生伸出指頭,戳了戳餘京的右心房,雖然眼角還挂着欲落不落的淚花花,卻不哭了:“這裡,我聽到你罵我啦。你罵我天殺的小祖宗,還說我個子矮。”
這一次,餘京徹底不淡定了。他有些難以置信地起身,眯着眼:“你能聽到我在想什麼?”
餘生歪着頭,圓眼裡盡是天真與懵懂:“可以呀,大魚魚你也能聽到我在想什麼的呀……不過之前我都沒怎麼聽到大魚魚在心裡說話。”
小團子蹲下身,扒拉着眼前的白砂石地面,慢慢給餘京陳述:“大魚魚可好啦,我覺得餓了就給我和甜甜的奶,口渴了就給我喝水,還會帶着我一起走,我最喜歡大魚魚啦。”
餘京在詫異之中起身,看着眼前蹲在地上用手指扒拉着松軟土地,劃出一個八字加一彎,點上一點的醜東西,思維有一瞬間停滞。
在小東西的話裡,他能推測出自己應當和他的關系很不錯,并且曾經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可他卻完全沒有印象。
不過也難保會不會是餘魚女士想出來的整蠱新花招,想要在他離開族群之前給他一個刻骨銘心的“驚喜”。
餘生在醜東西的旁邊想了想,又畫了一個圈和四條線,然後擡起頭,指着那兩個不明所以的東西,興奮地對餘京道:“大魚魚,你看,這是你呀,這是我呀。”
餘京被他這一聲呼喊中斷了思緒,順着他的手看去,立刻轉頭,不願承認這個醜陋的八字會是自己偉岸的原形。
餘生目光緊緊跟随着餘京,小孩子對人們的情緒變化總是更加敏感,在發現餘京好像不太喜歡這自己畫的東西之後,他失望地低着頭,伸手輕輕打亂了自己畫出來的東西。
這是餘生在餘京昏迷的時候,基地中的育兒班在課上曾經教過的東西,小家夥什麼都沒學會,卻唯獨記住了她們邊說邊畫的“魚”。
不過看起來想畫給的人似乎不太喜歡自己弄出來的東西。
餘京自鍊接的另一頭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失落,恍如一盆冷水澆下,将他所有的思緒徹底打亂。
這股思緒來得莫名其妙,同先前被他刻意忽視的喜悅一般久久不散。
他憶起方才小團子狀似開玩笑說的“你也能感受到我的情緒”這樣的話,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條線将二者鍊接起來。
低頭看着正在默默抹掉自己劃出的畫,然後在砂石地上有一搭沒一搭胡亂勾畫線條,興緻缺缺的小家夥,這條線的走向突然明朗起來。
失落的來源是眼前這個小家夥。
他回憶着方才餘生畫的畫,蹲下身在餘生面前:“咦,這又畫的是什麼啊?剛才那副畫呢,畫得挺好的,怎麼就擦啦?”
餘生擡起頭,他不會隐藏自己的情緒,隻會認真地對餘京陳述着自己的所思所想:“可是大魚魚你好像不太喜歡它的樣子呀。”
因為你不喜歡,所以我就把它擦掉了。
餘京聽懂了小團子的話,心裡如中一箭,翻湧上一種濃郁的愧疚感。
他清了清嗓子,狀似無意:“沒有的事,我剛剛隻是在想點東西,你畫得挺好的,我很喜歡。”
“真的嗎?”餘生雙眼放光,小月牙重新眯在一起:“大魚魚真的喜歡嗎?”
餘京點頭:“我很喜歡。”
失落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餘京的幾句話,便将一直悶悶不樂的小家夥哄得好全了。
餘京看着恢複正常,活力十足的小團子,開口:“你認識餘魚麼?一隻很漂亮的虎鲸,或者穿着藍色長裙的女人。”
餘生點頭:“我知道,是漂亮的魚魚!她還給我抓小魚吃,還帶我和很多的漂亮魚魚一起玩。”
餘京松了口氣,看來眼前這個小團子确實和餘魚脫不了幹系。
他輕聲道:“那你知道,這隻漂亮的大魚魚在哪裡麼?我有點事情要找她好好商量!”
商量二字拉得極長,不清楚的人還以為餘京是要索命。
餘生安靜了一晌,才突然怯生生地對餘京道:“可是,大魚魚,漂亮魚魚一直都在你身後的地方呀……大魚魚,你能不能不要又突然沖上去,生氣呀?會流很多血的,很疼的……”
在餘生逐漸降低的聲音裡,餘京如遭雷擊,腦海中原本算不上清晰的思緒徹底成為一團亂麻。那些他曾經曆過又遺忘的東西,争先恐後地向他的腦海中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