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重要。”蘇秋水打斷他,“從前那個我已經不在了,我也不是你那個故人。”
遠處傳來号角聲,是隊伍要重新啟程了,蘇秋水轉身要走,卻被左昭拉住:“小心段鶴,他不似你看到的那般良善……”
蘇秋水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周旋其中,早就領會到了。
段鶴受傷就不騎馬了,改成了坐馬車,軍醫見她對病人溫和,便指派她去照料段鶴。
段鶴死死盯着蘇秋水的臉,似要看出一個洞來:“他都跟你說了什麼?”
蘇秋水依照醫囑探了探他額前的溫度,微微發燙:“沒說什麼,隻說你不是良善之輩。”
左昭這人一心為國為民,對皇室和朝中的站位不感興趣,科舉入仕做了許多利民的好事,未曾想也會在背後嚼他人舌根。
“那阿淺怎麼想我?”他的臉微微泛紅,像是喝醉酒的微醺。
蘇秋水避開段鶴灼熱的目光,故意用沾了酒液的帕子擦拭他手臂上的傷口,段鶴肌肉緊繃卻一聲不吭,她笑了笑:“段大人不是最會裝模作樣了嗎?如今這是怎麼了?吃醋了?”
段鶴悶哼一聲,趁機扣住她的手腕:“阿淺,人要向前看,你該不會還忘不了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吧?”
馬車突然颠簸,蘇秋水重心不穩撞進他的懷裡,段鶴将她箍緊:“投懷送抱?”
蘇秋水不想與他争辯,默默拔下頭上的玉簪,尖尖的那頭抵在他心口:“段鶴,你再占我一句口頭便宜,我就紮你。”
段鶴恍惚了一下,她似乎與以前不太一樣了。
他放開她,卻也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
到了下一個驿站,蘇秋水攙扶着段鶴下馬車,左昭心裡本就壓着一塊石頭,見他在蘇秋水看不見的背後露出了挑釁的眼神,氣得跺了幾下腳。
剛坐在木凳上,段鶴見蘇秋水要走,立馬龇牙咧嘴喊疼。
蘇秋水無奈回頭,淡淡道:“我隻是去給你煎藥,哪也不去。”随後又搖搖頭走了,不過是受傷了,怎麼就跟小孩子一樣離不了人?
蘇秋水才走,左昭就來了:“段大人傷重難行,不如本官派人護送先行回京?”
“不必,”段鶴抿了一口熱茶,擡手打斷了他的話,“本官與蘇書吏緩行三日便追上來,到時候與大部隊在金陵彙合,解決水患是陛下交代的事,我就這樣回去,豈不是無功而返?”
左昭盯着段鶴蒼白的唇勾着笑,手中的馬鞭幾乎要捏碎了。
等蘇秋水煎藥回來,隻見段鶴臨窗而立,外面正飄着牛毛細雨,空氣中是雨水混着泥土的清香。
蘇秋水重重放下藥碗,繞到他身後:“段鶴,你可演得開心?”
她原本計劃跟着大部隊走,中途尋到合适的契機就直接跑路,可她跟段鶴兩個人,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她煎好藥才被驿館的人告知,隊伍已經出發了,段鶴自作主張讓她留下。
段鶴轉過身,雨絲順着窗飄進來,沾濕了他的衣襟,他笑得像一隻得逞的狐狸:“阿淺,你誤會我了。”
蘇秋水冷笑一聲,從藥碗裡舀起一勺黑乎乎的藥汁,故意遞到他唇邊:“既然這麼有精神,不如先把藥喝了?”
段鶴低頭看了看,眉頭緊鎖吐出了一個字:“苦!”
蘇秋水挑眉,譏諷道:“這麼大的人了,怕苦,要不如我加點糖?”
段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藥一飲而盡,不經意間還碰到了她的手指:“喝得快就不苦了。”
蘇秋水手一抖,差點把藥碗打翻,迅速抽回手,耳根又不受控制地發燙:“你……”
段鶴低笑幾聲,忽然開始咳嗽起來,這次是真的不舒服,他捂着肩膀,指縫間滲出點點猩紅。
蘇秋水手足無措,忙扶他坐下看他的傷口:“活該,讓你逞能。”
段鶴靠在榻上,看她認真的模樣:“阿淺這是在關心我?”
“我是怕你死了,我就再也見不到阿魚了。”蘇秋水冷着臉給他拆紗布,又重新上了藥,動作輕柔。
窗外雨聲漸大,段鶴忽然握住她的手:“阿淺……”
蘇秋水垂着眸想抽回手,反被他拉緊:“做什麼?”
說話就說話,怎麼像手上有導航一樣,老拉着她的手。
“在到金陵前,無論發生什麼,都要跟緊我。”段鶴的聲音低沉而認真。
蘇秋水一頭霧水:“你又在謀劃什麼?”
段鶴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摩挲她細長的手指:“明日我們走水路,比陸路快一日。”
“你傷成這樣還坐船?”蘇秋水一臉難以置信。
段鶴不語,其實他傷得不重,甚至可以說快好了,他隻是看不慣左昭對蘇秋水親近得下一秒就要獻殷勤,裝病博她的同情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