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着冰晶刺入鼻腔,因為高原反應肺部傳來擠壓的窒息感,登山靴碾碎雪殼的脆響混着喘息。
聞月眼中是混沌的白色世界,雪粒砸在護目鏡上,她隻能隐約看見一座小小的寺廟在雪峰上方。
她有點想要放棄了,但伸手探進口袋,摸到那張薄薄的信紙,她還是咬着牙向上走。
有鐘聲響起,聞月聽見僧人撞擊寺鐘的聲音,随後她在佛像的面前虔誠跪下,喃喃自語地祈求着什麼。
“叮——”
刺耳的鬧鈴聲驚醒了床上的女人,聞月猛地睜開雙眼,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一切都隻是夢,現實中的她正蜷縮在溫暖的被窩。
那些沉默在風雪中的不甘,那封凍在雪山裡的情書,還有那萦繞不去的寺廟振鈴,都化作枕邊未幹的淚痕。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夢到過去的事,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躺在床上,視線放空地盯着天花闆看了很久。
……
“我們今天主要就是去這裡的手工市場看一看。”
池安新拿着手機定位,昨晚她便提前租好了車子,打算直接帶着聞月自駕前往目的地。
她坐在駕駛位邊說話邊朝副駕駛的聞月靠近,今天池安新上身套着一件黑色的短款夾克,裡面搭着白色的U領短袖T恤,下身是牛仔直筒褲還有高度到小腿的長筒靴,看起來十分飒爽。
聞月将頰邊碎發别到耳後,她湊近看了一眼池安新手機上的導航,随後有些驚喜地說:“我們要去的地方離玉倉市的浮海很近,等會兒去的時候正好會路過。”
池安新順着聞月點在屏幕上的指尖看過去,地圖上的确有一片藍色的标識,上面正寫着“浮海”。
餘光掃到聞月對着自己的半張側臉上揚起的唇角,池安新完全忘了自己工作優先的守則,她提議道:“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等會可以在海邊停下來多玩一會兒。”
陽光斜斜地穿過擋風玻璃,在儀表盤上投下明滅的光斑,很快海風的氣息裹挾着聞月身上的淺淡香水味一同萦繞在池安新鼻間。
“安新,你看!”
池安新停穩車子後轉頭問怎麼了,卻瞥見聞月短上衣下露出的一截細腰,皮膚白皙光潔,她慌忙地轉回視線,咽了咽口水。
聞月并未回應,她推開車門跑下了車,池安新也跟着下車。
擡眼望去,無邊無際的湛藍海面在晨光下閃爍着細碎金光,海浪層層疊疊湧向沙灘,拍打出白色水花,而聞月正站在她身前。
“是不是很美?”
聞月轉頭朝池安新笑着說,金黃色卷發被海風吹得肆意飛舞,她身後是波光粼粼的大海,陽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與池安新的影子遙遙相對。
真的很美。
遠處,幾隻海鷗掠過浪尖,發出清脆的鳴叫,整個世界仿佛都定格在這充滿悸動的瞬間。
“說起來,這是不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出來玩?”
聞月彎腰撿起一枚貝殼,她舉高對着陽光看了看,貝殼邊緣在光下流轉着溫柔的光澤。
池安新點點頭,她從前愛躲着聞月,高中學校組織研學旅行每次都不去,大學更是鮮少參與社交活動。
“我還記得大學畢業典禮那天,你連合照都不肯和我拍,我當時可難過了。”
“安新,你是不是一直都挺讨厭我的?”
大概是因為海邊靜谧無人,大概是因為這些日子池安新若有若無的靠近,聞月忽然很想和池安新聊一聊這些話,想知道池安新真心的回答。
早在幾個月前剛見面時,她就問過池安新這個問題。
她知道她們的工作合作在即,池安新一定不會和她鬧得太僵,于是聞月刻意在那一刻問出這個問題。
她想給自己一個留下的理由,好顯得自己不那麼一廂情願,那麼卑微。
而現在,她想要的更多。
“怎麼會?”
池安新的聲音比撲上岸的浪花還急,她連忙開口否認。
“聞月,我不讨厭你。”
“那天……很抱歉,我那個時候太幼稚,也太傷人。”
回憶起那些過往,池安新真實地感受到懊惱和愧疚。
“我真的不讨厭你。”
池安新認真地注視着聞月的眼睛開口,她一字一句都鄭重無比,她還想說很多,想說從前我做的太過分,我不該那麼冷漠、排斥,想說對不起……
我隻是将我總是執着于你的心情,誤認為是嫉妒。
我隻是将和你并肩站在一起、隔絕所有人的快樂,誤認為是勝過你的得意。
我不讨厭你,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那你為什麼總躲着我?”
聞月的委屈突如其來,那種酸脹的心情好像躲在葉子後面的一顆小小的露珠,被人用指尖輕觸,就順着葉脈滾下,掉落在地面上。
“你總是表現得很厭惡我,畢業典禮那天是這樣,過去七年都是這樣,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得不到回應的問好,總是躲避的小組作業,不耐的神情,一句“你對我沒那重要”的話語,那些記憶多少年過去,她竟然都還記得。
聞月想問:
你明明可以心平氣和地面對任何人,你明明也可以對着别人笑,為什麼偏偏隻有我不行?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些年我受到的冷待、我被一遍遍推開,不是因為我不夠好,不是因為我令人厭惡?
一瞬間,在法國巴黎聖母院祭壇上悲憫的聖母像浮現在眼前,周圍信徒閉眼禱告的模樣浮現在眼前……
寺廟鐘聲響起,雪山寺廟内的佛祖俯首看她,僧人舉着供燈站在她面前問:“施主,你要求什麼?”
求而不得,求了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