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歲将至,各家已準備好了年貨。除卻準備縣試事宜,蕭家也在裡裡外外忙活着。
蕭衍和蕭宸計劃過縣試後,便搬到鎮上孫家給的那家宅子暫住,這樣也方便在鎮上的書院中求學。
至于要不要連考府試,兄弟二人一緻決定先過縣試再談其他。
孫大老爺雖然有點為人不地道,可給的宅子卻不錯。地段處于東街一道,為鄉紳商戶住宅,是一座兩進兩出的宅院。
街門位于右側,門口有兩座石墩,朱門青瓦,顯得格外氣派。
街門一進為倒座房,緊挨着前院,從擺件設施來看,應當用來接待客人之處。
過了前院便是内院,分為正房和東西兩廂房,以及正院旁邊的東西兩耳房。
跟過來幫忙的善家兩兄弟,看着前院和後院的兩口井,以及庭院内栽種的葡萄樹,還有葡萄架子下的石桌椅,興奮得時而摸着葡萄樹,時而摸着井,整個人咋咋呼呼,根本看不出之前險些被人坑騙的憤怒和頹廢。
“這井可真好,也不用到外頭打水,自家便有水吃。”
善材贊歎着,絲毫看不出嫉妒之情。
老大善木聞言點點頭,“就是鎮上還是不甚方便,木柴還需要花銀子買,哪像咱們村,直接到山上拾取便是。還有菜啊,咱們自己家就能種,這兒還得花冤枉錢。”
蕭衍聽聞也沒反駁:“是這個理,不若木哥你到鎮裡送貨時,順便幫我家拉點柴?若是天色晚趕不及,也能在這兒稍作歇息。”
送柴也不是白送,自然同市價一般,即便是關系好,也沒有白占别人便宜的道理。
善木連忙擺擺手,“木柴隻是順手的功夫,耽誤不了什麼時辰。”
蕭宸也知曉蕭衍這是有意拉進兩家關系,于是幫着道:“木哥莫急,到時我和大哥估摸着得住書院,回來得少,新房也得添添人氣,無需同我們客氣。”
善家除了繡活之外,也有自家的農活,同潘掌櫃和陳芝蘭約好的是每五日送一次貨,兩家離得遠,路程耽誤功夫,加上有時也會幫着送些散活,等忙完時間已不早,故而平日裡都得忙活到晚上才趕回來。
夜晚到底不甚安全,有地方借住也不至于這麼趕。
“如若實在忙活不過來,我這倒有個好人選。水叔便不錯,生得壯實,口風也緊,知曉進退。近來不安分的主兒太多,有水叔震懾,也能少點麻煩。”
早前蕭衍便有拉善水入夥的意思,隻是忙活着也沒有個機會。
善材思忖幾瞬,點頭應道:“我看成,等回去我便同我娘說道。”
善家兩兄弟是幹活的好手,特别是善木,手腳麻利,三兩下便幫着清掃了蜘蛛網和灰塵,甚至還用專門帶來的荊棘,将牆院纏繞了一番,這才拍了拍手。
“我聽聞鎮上也不太平,小偷小摸不斷,有這個也能放心許多。”
善材遲疑道:“最好是請人來看房子,亦或者從人牙行買些看門的人。”
蕭宸過了年才八歲,蕭衍又是身形單薄之人,兩人都還隻是半大的孩子。若是有心人想做點什麼,恐怕還真沒什麼招架之力。
蕭衍也有此打算,謝過之後,又開始忙活。
從上午忙到下午,期間買了些飯食,待時辰差不多,善家兩兄弟也開始相繼歸家。
看着煥然一新的宅院,蕭宸終于有些踏實感。
這輩子他終于有了第一座屬于自己的大宅子,以及不再孤單一人。
“小弟,愣着作甚?還不快些燒水。”蕭衍理直氣壯使喚。
蕭宸:“……”
感動不過一秒,瞬間回神,“來了來了。”
他那身嬌體弱的兄長啊,依舊是手無縛雞之力,直叫人操心!
蕭宸将柴塞進燃燒着的竈口,嘴角微微上揚。
次日,比平時起得晚了一些。
蕭宸為了照顧蕭衍,主動将正房讓出,自己住在西廂房。這還是兄弟倆第一次分房睡,難免有些不甚習慣。當然,也僅是蕭宸。
蕭衍睡相老實,也不認床,換了地方睡也沒有什麼不适,隻是昨日日常勞動量超标,手腳有些酸軟,便多睡了會兒。
倒是蕭宸眼下帶青,一看便是因為激動而晚睡。也不知曉這位上輩子住慣豪宅的大臣,為何僅因一座小宅院而難以入睡。
“今個咱們要去衛府作訪,還要買些見糕點,待見完衛夫子,咱們還得去人牙行……”蕭宸絮絮叨叨說着今日的安排。
衛夫子是王秀才的同窗,兩人同為秀才,憑自身才識,衛夫子本來可以繼續往下考,隻因性情暴躁,經常得罪人而不自知,又不喜與人打交道,得罪了有身家背景的王孫子弟。
逢考被人從中作梗,加上不喜朝廷風氣,一怒之下便歸鄉當了崇山書院的夫子。
因着王秀才的關系,蕭宸進崇山書院已是闆上釘釘之事,今日前來為的是答謝衛夫子,順便于學術上請教,而蕭衍走的是進學考試的路子。
在糕點鋪稱了幾樣糕點,二人來到衛府。
和王秀才這個寒窗子弟不同,衛家有些底蘊,住在西街。
依舊是千篇一律的朱門,不過點了銅紋裝飾,顯得更加貴氣。
聽到報聲,小厮連忙出來,“原來是二位小公子,裡邊請。”
進入前院,便能看到假山綠植,以及待客廳牆上挂着的大家書畫,散發着文人書香之氣,愈發能顯露出主人的品味。
下人手腳麻利地端來茶盞,随後又悄然無聲退下。
小厮看蕭家兩兄弟并未四處張望,靜坐品着香茗,雖衣着樸素卻禮儀得體,一看便教養極好。再看到二人年紀這般小,猶然鎮定,語氣也不禁敬重了些許:“二位公子還請稍作片刻。”
果然如小厮說的一般,衛夫子來得很快。
衛夫子同樣留着山羊須,穿着一襲青衿,顯得儒雅至極,同傳聞中的性情暴躁極為不符。
不過一開口,便暴露了其本性。
衛夫子上下打量着兄弟二人,絲毫沒有覺得這般有點不太得體。
“你便是文庭所言之人?”衛夫子看向蕭宸。
這話有些不太客氣,潛意便是:你就是走後門的人?
蕭宸:“……”
沒由來感覺有些不太靠譜,哪有人一上來就問這種話?
可蕭宸還是老老實實回道:“學生不才,正是王先生弟子蕭宸。”
王秀才字文庭,蕭宸未弱冠,自然無字,而取其名。
衛夫子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随後将書卷放置一旁,“一個時辰,将此卷作答。”
這下子蕭衍終于明白,之前為什麼要在旁邊放置兩張闆凳,看樣子衛夫子是有備而來,想要考教他們兄弟二人的才識。
蕭衍也沒膽怯,淨手後于位上落座。
第一道考教的是五言六韻試貼詩,第二道考教的是孝經論,甚至還有難度較大的時務策等内容,應當是在測所學之識。
前面還好點,後邊的時務策,以當下之風主重詞華,不重内容,一般以舊策為模闆,考教的是當下時事最為穩妥。可若是想一鳴驚人,照着舊策寫,隻會中規中矩,難以出頭,更别說他們為的是進崇山書院而來。
想了想,蕭衍寫的是以農事為策,闡述時下農事之政,點名時政利弊,其中最主要的還是有關,世族大家侵占田地,使百姓無田可種問題,進而推展。
落筆,蕭衍還有些意猶未盡,再看蕭宸也是如此。
不得不說衛夫子到底是書院夫子,學識甚廣,出的要題也是曲折而複雜。
比如說孝經論别看隻說了孝經與法,還談及‘鴉有反哺之義’,如父母大惡,子可為孝?大義滅親是否違背孝道一系列自圓其說等辯答之論。
蕭衍寫的是孝與法并不沖突,父母有生養之恩,兒女孝順為倫理綱常,可孝道并非免罪之法。若父母違律,當以大義滅親之舉,上報衙門處之。按時下律令,包庇同等連坐,孝法兩道并非兩全……
衛夫子收卷後,直接當場複閱。
關于孝經論,蕭宸與蕭衍作答一般,時務策則是以賦稅作答,同樣指出世家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