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長公主最寶貝的兒子落了水,又大病一場,府中上下炸了鍋。
因為二郎君落水,公主和驸馬罕見地聚到了一起,小厮跪了一排,都回說是大娘子害二郎君落水,結果又把大郎君牽扯下去。打也打了,卻仍是這派說辭——他們确實統一了證詞,都想把自己的罪責劃開。
公主氣的砸了杜景銘屋裡的屏風,抄起建盞往小厮頭上扔了過去。她查明的,或是驸馬想讓她知道的,隻有大娘子也掉入湖裡。
屏退衆人,她冷笑道:“看看,這就是你養出來的,一個傻子,一個莽撞的廢物,一個……”說到最珍愛的二兒子,她止住話頭,将“藥罐子”三個字咽了下去。
杜謙之也冷下臉來,後宅不甯确實是他的痛點,但是他在前朝更沒什麼成就,說道:“這便全埋怨在我身上了,公主好手段。”
過了些時日,兩位郎君病好了,長公主再不許二人一同進學,單請了大儒教導杜景銘,又預備着過兩年把杜景欽打發到直隸的書院去。
孟華齡本以為風波平息了,結果在一個平凡的午後,在竈房的煙火氣裡打了個盹,卻趕上竈房走水,差點被燒死在裡面。
意外嗎?孟華齡說不好,心裡的提防又增加了幾分。
“走水?大娘子?”
公主合上手中的賬目,垂下了眼簾,心中浮起道士曾經的判詞。
“如若真是因為這緣故,為了銘兒,我确實什麼都做得出……”她自言自語道。
第二日公主府的馬車駛向了城郊深山中的道觀,傍晚才歸來。
“竹語,去請杜謙之。”
杜謙之風塵仆仆,踏月而歸,一回來便被讓進了公主的正房。
公主站在燈影裡,看不清表情,她手裡摩挲着一個金禁步,良久,吐出一句:“送她走吧。”
“好。”
公主和驸馬的暗中謀劃孟華齡确是不知,因為她受的漠視一如既往,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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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公主那邊倏然派人傳話,說要在下元節上帶着府裡的小娘子和小郎君去看河燈。這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藍田齋少見地熱鬧起來,桃兒帶着兩個小丫鬟開始為出行置辦行裝。
八月十三,桃兒收到爹爹傳信,說是家裡老娘得了急病,而且重得很,起不了身,叫在府裡做活兒的男孩子、女孩子全部回去。桃兒心下不舍,但是除了服侍的主子,娘的事情也是頭等大事,便辭别主子,回家去了。
孟華齡數着日子,覺出他們支走桃兒不是一個簡單的巧合,也許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所以把她身邊唯一一個信任之人都要帶走,可這個小孩子的身份讓她無法抵抗未知的陰謀。
無非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隻要不是一上來就一刀結果了自己性命,想是還有幾分自救的餘地的——畢竟孟華齡不是個真傻子,也不是個真孩子。
十五日夜,花好月圓,燈影婆娑,景平長公主同驸馬杜謙之,連上四個小孩子,去京郊飲馬河放河燈。這飲馬河相傳為太宗領兵飲馬之地,因此百姓都來此地放燈,祈求風調雨順,家人和樂康甯。
這一日,是吳嬷嬷給孟華齡梳頭更衣,亦是她抱着孟華齡随着公主驸馬,跟在後面。
衆人正看燈,她把孟華齡抱在懷裡,整理着她的發飾,把她的碎發理了理,然後問道:“大娘子可要放燈?老奴這就去買一盞。”
孟華齡搖搖頭,表示她并不要放。吳嬷嬷卻不管她,把她放下,徑直去了,卻不忘囑咐一句:“大娘子不要亂走。”
不亂走,不亂走,孟華齡哪敢亂走,她這身量還不到四周大人的腰,隻得奮力擡頭尋找眼熟的公主府下人。
“大娘子?”
孟華齡一回頭,沒找到呼喚之人,卻發現左右之人皆不識得,公主府的人盡不知所蹤,她心下一緊。
正此時,一個婆子猛地扯住她的領子,要抱她起來,孟華齡不認得她,往她腳上一踩,想趁機跑了,哪料到側面又伸出一隻大手,用塊布巾蒙住了她的口鼻,孟華齡的呼救聲被堵在了喉嚨裡,在她清醒時浮上腦海的最後一個念頭——古代版乙//醚,穿越女香菱啊!
在颠簸的木闆上,在驽馬的嘶鳴中,孟華齡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鼻尖萦繞着酒氣和淡淡的花香,頭腦仍感覺有些混沌。這是一架馬車,卻與公主府豪華的绫羅車架不同,車廂模闆甚是簡陋,也沒甚麼軟墊、靠枕,若是駛過溝壑或壓上石子,都颠得人一個激靈。
孟華齡左右四顧,車裡是三四個小孩子,三四歲、五六歲的都有,都正昏睡着,想來同自己一樣,是被藥暈過去了。
好啊,好啊,原以為在府裡下藥也便罷了,這是被送到拐子的手上了。
若是做乞丐也便能忍一時,可要是遇上采生折割的勾當可就慘了;再說,杜寶兒肖似公主,外貌出衆,小小年紀已經能看出未來的卓越風姿,被賣入勾欄,這又怎生是好?
孟華齡絕不肯将自身命運掌握在别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