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感覺到什麼從空中掉下來,粘糊糊的,擡手去摸的時候卻又感覺不到。
其他人表情自然,像是完全感覺不到。
“怎麼了?”小孩見他回頭,疑惑地問道。
桑離收回目光嘀咕道:“感覺這城裡粘乎乎的。”
小孩聽不懂,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道:“桑公子,這裡偏北,沙塵較多,今日瞧着也不會下雨,應當不會粘乎乎的。或者是公子出了汗?稍後找個客棧住下洗個澡看看?”
桑離看向酒弄,問道:“哥哥覺得呢?”
酒弄知曉緣由,卻不打算告訴他,隻順着小孩的話道:“在馬車上那麼久也是該洗個澡了。”
桑離:“……”
難道真是他髒了?
這會兒遠離了城門,桑離确實感覺不到那股粘膩感,以至于他恍惚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他瞧着酒弄,下意識信任酒弄說的每一句話,于是很快安撫好自己,跟着進了客棧。
訂了兩間房,小孩自己一間,桑離粘着酒弄不肯離開,于是幹脆兩人定了一間。
到了房間裡,桑離把骷髅小貓從包袱裡放出來,自己則是馬上去後面的單人池子洗澡。
桑離臉上的僞裝已經祛除,露出了白色的骷髅腦袋,他脖子以下全部泡在水中,後仰着躺靠在池邊。
過了這麼些日子,桑離習慣把自己拆散架躺在酒弄懷中,都忘了自己是骷髅本體,骷髅架子嘛,确實很容易藏灰,以前魔魂在的時候會定時提醒他去清洗。
魔魂離開後,他自己也忘了這事。
今天被小孩提出來,又被酒弄肯定,桑離感覺到有些許不太舒服,就是感覺不好意思面對酒弄了。
他髒髒的,酒弄會不會不喜歡吃他了?
不過能洗幹淨的嘛,洗幹淨了就可以吃了。
桑離安慰着自己,時不時擡手拍一下水面。
自從有了四肢有了肌膚,就能更清晰地感覺到溫度,不像以前隻有熱和冷,現在還有了溫的感知。
桑離覺得很舒服,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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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桑離感覺自己變得好大。
他察覺自己好像被禁锢在某個地方,一直停留着,動彈不得,但又覺得很舒服,因為這裡有很溫柔的靈力撫摸着他,肚子一直是飽着的,不會饑餓,很熨貼的感覺。
他擡頭能看到滿天繁星,垂眸能看到世間煙火,隐約能聽到吵鬧的凡人聲響,時遠時近的,也不算煩人。
這是哪裡?
桑離想要仔細瞧瞧自己所在,睜大了眼睛,卻又好像什麼都看不到。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酒弄不在身邊,有些着急地想站起來,才發現自己的四肢好像不聽使喚了。
他剛長出來的手和腳,好像又不是自己的了。
桑離腦子一僵,心裡一陣慌亂,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努力揮舞着自己已經感知不到的手臂。
這時突然,心口一熱,桑離好像被人從某處拉了回來。
他猛地睜開眼睛,就看見酒弄站在他的面前,眉頭微蹙,正觀察着什麼。
桑離心神未定,慌亂着喊道:“哥哥我沒有手了!”
酒弄語氣平平地安撫他:“手和腳都在呢,你怎麼在水池裡睡着了?”
“我——”桑離才剛吐出一個字,就感覺到臉上有點熱。
下一秒,酒弄擡手抹去他臉顴骨上的淚水,啧了一聲:“哭什麼?”
桑離也沒想哭,隻是他被吓壞了,夢裡的那種無力感掙紮不得,像被死死栽進土裡,吓得他骨頭震顫,醒來這會兒都未曾散去,就好像真實存在那樣。
他的眼淚大抵是方才池子裡的水,他是不會掉眼淚的,他明明已經很堅強了,又怎麼會因為一個夢就掉眼淚呢?
許那池子裡的水有自己的想法,冒充了他的眼淚,在這會兒掉下來,使得他像個什麼都怕的哭包似的。
桑離不承認:“那是池子的水,不是我的眼淚!”
酒弄微張着唇想說什麼,看了桑離這欲蓋彌彰的樣,又閉上了。
小孩長大了,居然懂得羞恥了?
從酒弄發現桑離睡在水裡,到他把桑離撈上來喚醒,已經過了一會兒,桑離身上的水也已經涼了。以前是骷髅的時候沒什麼感覺,這會兒有了皮膚,才意識到涼意。
桑離一個哆嗦,拍了拍自己胳膊,嘟囔着問道:“這池子裡的水會咬人嗎?為什麼我的手腳會感覺好冷?而且我剛剛做夢,夢到我又沒有手和腳了!”
他越說越肯定:“絕對是這池子會咬人!”
桑離掙紮着起身,别别扭扭地走到池邊,撚了幾抹靈力打進池子裡,隻是除了激起些水浪好像也沒有什麼區别。
“你擦幹了就好。”酒弄遞一條巾布過來。
桑離沒接,問道:“為什麼要擦?”
他以前是個骷髅,浸了水沖去灰塵後,就躺那自然風幹就好了。
從沒有人叫過他要擦身。
酒弄眼神在桑離的四肢上下掃了掃,那兩隻胳膊兩條腿纖細白嫩,因着剛長出來不久,渾身沒什麼肌肉,也沒有被曬過,都在最嫩的時候,被這麼泡久了,發麻不聽使喚也是正常。
這會兒還有水珠在肌膚上滑落,帶出一道水痕,若是無視頭部和身體的骷髅架子,倒是有幾分勾人。
酒弄很快收回目光,把巾布丢到桑離身上,巾布寬大,一下子就裹住了桑離的身體,像個鬥篷似地蓋住了大片光景。
“以後都要擦。”酒弄丢下這句,便轉身往外走。
桑離感到莫名其妙,見酒弄走了,又急忙追上去。
他心緒還沒緩過來,不過這會兒注意力全落到了酒弄身上,他本能地沖酒弄道:“可是我不會擦,哥哥你教教我吧。”
酒弄不解地問:“擦個身體你都不會?”
桑離理直氣壯:“我當然不會啦,我隻是個柔弱的骷髅呀!”
酒弄:“……”
頓了一下,桑離真誠地補充道:“哥哥教教我,以後我也可以幫哥哥擦。”
酒弄:“……”
那倒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