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兒和徐青石的關系逐漸變得好了起來,她一改之前對杏兒惡劣的态度,時常跟在杏兒的身邊晃悠。
大約是自己從沒念過書,就覺得像徐青石這樣的人十分可貴,她還有點刻闆印象,覺得讀書人身嬌體弱,每當徐青石跟她講過那些她聽不太懂也從沒見過的事物時,她就想要幫她做點什麼事情做感謝。
比如刷便桶這種粗活。
徐青石教她寫字,寫的可好了,寫這麼好字的手怎麼能做這種髒活。
桃紅兒便在第二天一早,把徐青石的那一份先做完,等到正式上工的時間,再慢慢做自己的那一份。
但是桃紅兒也不慣着她,隻把她認為的不能讓徐青石做的收拾掉,像洗衣做飯這種,她是不幫的。
她狠心的告誡自己,身處這種境地,苦點累點都是不可避免的,要讓徐青石學會在這種環境生存才可以。
徐青石卻不這麼覺得,她早在七歲就被人拐走,沒有被打折了腿扔在大街上乞讨,已經是她十分機靈才換得的結果,像是桃紅兒擔心的那些事情,她早就已經做了許多次,熟練掌握了。
可是桃紅兒聽她講話總是一副隐隐含着的向往的眼神,看見她做活還總是要炸不炸的樣子,她聽着桃紅兒口口聲聲的喊她“徐青石”,就總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她在默默的接受着桃紅兒對她的好意,天知道她已經多久沒有聽到别人叫她的名字了。
可是徐青石知道,自己總是十分軟弱的,盡管她擁有着比桃紅兒多很多的學識,擁有着保全自己的機靈,但她卻缺少許多像桃紅兒一樣的勇氣。
桃紅兒像是一串炮仗,燃燒的又快又急,她做的決定迅速且突然,有時還專橫獨斷,往往在徐青石還在思考利弊的時候,她已經遠遠的把她留在身後了。
徐青石看着桃紅兒的背影,牢牢的被她守在安全地帶。
又是一年夏天,是一個十分炎熱的日子。
她們兩個人的年紀長了兩歲,桃紅兒最近一直十分躁動,徐青石知道她在想什麼,桃紅兒已經十四歲了,她也已經十三,老鸨指望着她們倆發财,給她們的飯都比别人多兩口。
這兩年兩個女孩子抽條的很快,已經能看出青春靈動的樣子,最近來這兒的男人們都在打聽她們兩個什麼情況,看她們的眼神也黏膩油滑。
好在棚頭也想學人家長三堂子,指望她們的初夜能賣個好價錢,不肯輕易松口。
又是在那溪邊,桃紅兒蹲在硌腳的鵝卵石上,手中搓洗着老鸨的衣服,眼睛卻在來來回回的巡視着整個棚戶區,溪水還算清涼,在這盛夏裡能叫人保持理智,她看着低着頭扣石頭的女孩,開口道:“徐青石,你要跑嗎?”
徐青石早就猜到她早晚要這麼說,隻是猛的聽她一提,心還是不能控制的懸了起來,她緊張的回答:“不能跑啊,老鸨身邊有很多打手,這片窩棚裡很多男人都受她雇傭,我們被抓到,一定會被打斷腿的。”
桃紅兒聞言,擡頭看着那高低錯落的房子,老鸨的泥房子被團團圍在中間,像是被栅欄圈住的羊圈,她們是被養着的羊,馬上就要被扒皮吃肉了。
她舔舔幹裂的嘴唇,目光銳利的像野獸:“沒事的,不會有問題的,一群男人罷了。等等我,再等幾天,我就可以……”
徐青石沒聽到她可以做什麼,但桃紅兒也不再多說了,她猶豫的看着桃紅兒,想要勸她謹慎行事,不要沖動,不管怎樣,現如今她們的在這個地方的生活還算可以,就算逃了出去,她們兩個這樣的女孩,又能做什麼呢?
每當晚上,到了羊兒們休息的時間,老鸨就會把她們驅趕進地窖,點一點數量,然後将地窖口牢牢鎖上。
桃紅兒這幾日時常在這片區域裡亂晃,老鸨限制她們的自由,她就借着打水洗衣的功夫,每次回來都是很晚。
女人久等不見人影,左右張望,終于看見桃紅兒細細長長的“鬼影”,女人心中不滿,怒罵兩句,擡手就要扇她巴掌,還沒落下,就被一隻鐵鉗一般的手死死箍住,她一愣,低頭,卻看見一雙野狼一般的眼神。
她心中一咯噔,一種難言的危機感湧上心頭,喋喋不休的髒亂叫罵戛然而止,女人松垮的眼皮下黑漆漆的瞳仁陰沉沉的看着桃紅兒,腐舊的木闆被女人打開,桃紅兒被她一把推了進去。
徐青石聽見聲響,立刻爬起來看,但其實地窖裡連一盞燈也沒點,黑洞洞的,僅有蓋不嚴的木闆漏下的一絲月光。
她隐隐約約的看見桃紅兒背對着她,站在那泥巴台階上,站了很久很久,她不知道桃紅兒在想什麼,但她在這漆黑裡站的久了,心裡恐懼感就越發的盛,徐青石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變得急促,她惴惴不安的問:“去睡嗎?”
桃紅兒不言不語,轉身跟着她回到了床上。
第二天,棚頭帶來了一個熟客,是城裡一個收保護費的混混,長得像個麥稭稈,面黃肌瘦的樣子,像是抽大煙的。
棚頭收了他三十塊大洋,把桃紅兒給了他,男人似乎略有不滿,但看着桃紅兒惡狠狠瞪着他的樣子,還有更為修長的身材,想起自己的三十塊巨款,就覺得要物超所值才算回本,立刻便拉着桃紅兒進了一間茅草房裡——由于錢給的到位,棚頭甚至給他準備了一間好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