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明和被藥物注射的雙重壓迫下,她的大腦不斷産生一種強烈的危機感,敦促她立刻逃離這個地方,跑的遠遠的才好,但理智拉住了她,這裡人煙罕至,那姓李的說不定就在附近盯着她,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她焦急的被困在這間小房子裡,等待着那男人暴露出他的目的。
很快,大半個月過去了,桃紅兒的繃帶已經拆掉,麻藥也早就不再打了,醫生不再每日登門。
男人從每日給她送飯變成了托人來,他工作繁忙還有家人照顧,時常顧及不到桃紅兒,隻在前兩天匆匆來告訴她,徐青石的父母聯系不到,估計是暫時不在家,隻能等過段日子再發一通電報試試。
這也在桃紅兒預料之中,李叔叔不來正合她心意,隻是不知道這是不是他令她放松警惕的手段,而聯系徐青石的家人無非三種結果:聯系上了,暴露“自己”是被拐的孤兒,但徐青石父母一定會來上海接女兒,這對有社會關系的李叔叔是一個威懾;聯系不上,徐青石父母早已不在那個地址,那也沒辦法,大家繼續相安無事一段日子,日後再尋機會撕破臉皮;以及最後,這男人壓根沒去聯系。
桃紅兒巴不得他是沒聯系,這樣自己就能放開了去戒備他,全心全意的對付這男人。
她覺得自己大約有什麼病,所以才要這樣一直用最惡毒的心去揣測每一個接近她的人。
然而男人不知是為了安撫她還是怎的,沒多久,就親自帶着她去了電報局,親自讓她參與了過程。
桃紅兒被他這問心無愧的做派整懵了。
盡管如此,桃紅兒還是沒有放棄過逃離的念頭,
她每日花一些時間揣測李叔叔的想法,又花一些時間摸索周圍,她也不走遠,就在房子周圍轉圈。
時間久了,她發現這地方盡管人煙稀少,但偶爾會有汽車經過,某日往右手邊的方向走的遠了,她還聽見了火車鳴笛的聲音。
她差點控制不住往那聲響沖過去,可她止住了腳步。
因為每當桃紅兒離開房子一定距離,大約一二百米,她就會有種被注視的感覺,很難說是不是因為眼睛瞎掉,所以才會有這種被害心理,但她的直覺救過她很多次,桃紅兒立刻轉身回那房子去了。
剛到門前,就聽見熟悉的低沉男聲叫住她:“青石?你出來走動了啊,小心一些,這邊路不平整。”
桃紅兒看不見他在哪邊,就胡亂的點點頭,這時恰巧有一隊巡邏兵路過,嘴裡說着叽裡咕噜的外國話,身上有一身的酒氣,那酒氣還沒散盡就又濃了,巡邏兵在不遠處繞了個圈,往回去了。桃紅兒安靜的盯着前方,微微一笑:“李叔叔,可以幫我開門嗎?”
李叔叔一拍腦袋,歉意道:“抱歉抱歉,我說你怎麼不進去,我這人真是......”
他大掌推開門,扶着桃紅兒的胳膊把她牽了進去,桃紅兒試探的問:“叔叔,我住在這兒真的沒問題嗎?我真的覺得我麻煩您太久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嗯......要不我還是搬出去吧,我可以去工作,雖然我看不見了,但我識字,可以去教會,他們也許會收留我。”
李叔叔不願意:“哪能這樣,我這麼一個成年人,留着個沒人住的空房子,卻把你這麼個小孩兒趕出去,那還是人幹的事兒嗎?我不同意,你不用考慮我,就安安心心住在這兒吧。”
一番交流結束,桃紅兒終于堅定了明天趁機去碰瓷一輛汽車的決心,她要賭一把車主能不能把自己帶走。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李叔叔卻又一次帶她出了門。
他給她安排了教會的工作,還讓一位老師教她盲文。
桃紅兒一瞬間頭皮發麻,她活了十四年,從沒有過像如今這樣從心理到身體都被掌控的感覺。
然而自此之後,這位李叔叔再一次不再過問和她相關的事情,他就像在把桃紅兒倒掉浸水一樣,每當步步緊逼之後,又給她很大的自我空間。
甚至在之後每次來見她,李叔叔還帶上了他的妻子。
李夫人是一位很好說話的女性,每次來都會給她帶一些孩子愛的玩意兒,還會嘗試和她深入溝通,她會主動講起她和李叔叔的感情,還有他們上大學的兒子。
少女在面對這樣溫順的成年女性時難免會卸下一些防備,漸漸的,李叔叔這個角色在桃紅兒身邊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李夫人。
桃紅兒腦内的警鈴不再時常作響,她那每日叫嚣着的立刻逃離的執念也被溫和的李夫人所弱化。
唯一讓她頭疼的是面對教會的盲文老師,自己這沒上過學的背景還是露了餡,好在李叔叔把她的事情全權交給李夫人了,老師找夫人倒苦水,夫人隻當她是在學校裡不好學,也沒往心裡去,隻讓老師多擔待一些。
并且李夫人每周末都會到桃紅兒的教會去做禱告,教會的人都認識她,尊敬的叫她“夫人”。
桃紅兒時常啃着教會發的餅聽她和執事會講慈善,夫人并不避諱她,捐款的每一筆的金額都很大,是她從沒聽過的數目。
夫人每次唱聖詩、做禱告的時候都無比的真誠,聽講道時甚至時常落淚,正如每一位來教會的夫人一樣,甚至比她們每一位都更為真摯。
每當桃紅兒和夫人一起出行,就會聽見有孩子們聚集到她身旁,夫人就把早已準備好的面餅和糖果發給他們,她嘴邊常挂着那兩句:“好孩子,真乖,慢些吃,都不要搶,好不好?”
孩子們都願意聽她的話,她柔柔弱弱一張口,大家就立刻去執行。
漸漸的,桃紅兒好像也變成了這些孩子們的一員,她甚至對李夫人産生一些親切感。
桃紅兒就這麼瞎着眼過了四個月,她似乎适應了這樣的生活,曾經恐懼防備的感覺幾乎已經被她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