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把燈籠懸挂回屋檐下,一同推開破舊院門,積灰的門闆和屋角橫生的蜘蛛網分明昭示着這裡早已人去樓空。
門上也沒有牌匾,連原屋主姓甚名誰都無從知曉。
進入院中,左手邊是一棵枯樹,院中有一口幹涸的老井,瘋長的雜草已吞沒了地面。
她們推開前方狹小的屋子,一股腐臭味撲鼻而來,聞起來仿佛陳年腐肉混着潮濕的黴氣。
虞绛從上個副本中獲得了夜間潛行的能力,即使夜色漆黑如墨,依然能清晰看見室内景象。
在她的視線中,這間房髒亂得一塌糊塗。
茅草堆成的床鋪上蓋着一塊破布般的毯子,周圍沒有像樣的家具,地上還殘留着排洩物,空氣中混合着惡臭和黴味,像是不通風的獸穴。
“是人住的地方嗎?”劉茵茵嫌惡地捂住鼻子。
虞绛一向自诩生活樸素、吃苦耐勞,此刻也是連連搖頭:“幹脆就在院子裡等會吧。”
于是,兩人便圍坐在枯井邊稍作歇息。晚風掠過,吹散屋中傳來的腐臭濁氣,夜空中高懸着一輪清冷的圓月,照得四下寂寥如水。
“陸骁到底去哪兒了……”劉茵茵眼皮有些發沉,坐在井邊撐着腦袋胡思亂想。
她下意識地朝井裡瞥了一眼,幹涸的井底黑幽幽的,什麼也看不見。
可就在這一瞥之後,她忽然覺得眼前一晃,仿佛井底開始緩緩滲出水來,水位一點點升高。她眯眼湊近想看清,卻猛地一滞——
那不是井水,而是血水。
粘稠濃重的血色在夜色中悄無聲息地蔓延,起初不易察覺,等她意識到不對時,那血水已溢出井口,順着井沿淌落,甚至染濕了她的腳背。
血水如鏡,映出劉茵茵的倒影。那倒影也被血色染紅,仿佛是她,又仿佛不是她。
不知過了多久,虞绛伸手将她拍醒:“發什麼呆?接親隊伍來了!”
劉茵茵猛地驚醒,眼前仍是那枯井,沒有半點水漬,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我好像……産生了幻覺。”她低聲喃喃,迷迷糊糊地站起身來。
可在昏晦的月光下,她恍惚間看到自己的腳背上,的确殘留着一抹淺淺的紅痕,像是溢出來的血水殘迹。
虞绛沒有聽見她的自言自語,注意力早已被門外傳來的喧嘩吸引。
嘔啞嘲哳的唢呐聲随風傳來,本應喜慶的旋律卻被吹奏得凄厲哀婉,仿佛哭喪一般。
她背上沉重的牌匾,打開門遠遠看去,透過濃重的霧氣,遠方走來兩列身着素缟的村民,列隊整齊,神色空洞。
隊伍中央,是那頂熟悉的大紅花轎。在村口見過的老婆婆站在隊首,手中拎着一口銅鑼,每走幾步便掄起鑼錘,鑼音在夜色中沉悶而悠長:
“劉府大婚,借道迎親!”
當隊伍靠近時,老婆婆看到虞绛和劉茵茵從廢宅中走出,目中閃過一抹意外,旋即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子時将至,兩位賓客也随我們一同迎親吧。”
虞绛點頭應下,與劉茵茵一同加入隊伍末尾。隊伍最後還有兩對身穿便裝的年輕人,顯然是同樣被卷入副本的玩家。
但讓她感到奇怪的是,其中一名嬰兒肥的女生在看到她時,神情驟變,如臨大敵地靠近了身旁那位戴眼鏡的斯文男人。
那男人倒是笑容得體,禮貌道:“我朋友有點怕生,你們也是玩家吧?我叫周祺,她叫沈百希。”
虞绛和劉茵茵也報上了名字,随後默默加入隊伍。另一對情侶似乎沒有主動社交的興趣,神色警惕,全程保持沉默。
走了一會,前方出現一道岔路,左右分開。為首的老婆婆停下腳步,扭頭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女性賓客随我往西走,接新娘。男性賓客随唢呐陳往東走,接新郎。”
話音落下,隊伍應聲而動,按性别兵分兩路,大紅花轎也被擡入通往西邊的道路。
“什麼?連新郎也要接?那我們豈不是要分開?”那對情侶終于打破沉默,男生吵鬧起來,一把緊緊摟着了自己女朋友,“小藝不能和我分開!”
而沈白希則悄悄把一個微型耳機塞進周祺手裡,與他分别後便上前安撫那對鬧情緒的情侶。
虞绛無意關注他們的動靜,卻在回頭時注意到劉茵茵還在原地一動不動,低頭盯着鞋尖發呆。
“你怎麼了?”她揮了揮手,在劉茵茵眼前晃了一下。
劉茵茵回過神來,擡頭看向虞绛,眼神閃爍:“我隻是在想……這接親隊伍有點怪。按理說,應該是新郎帶隊接新娘才對,怎麼男玩家還要去接新郎?”
“可能……新郎新娘,都是鬼吧。”虞绛故作神秘,想拿先前的吓人套路再玩一遍。
可這次劉茵茵卻沒有驚叫出聲,隻是心不在焉地點頭附和:“嗯,确實有可能。”
虞绛微微一頓,意識到她狀态有些不對。但眼前的隊伍已漸行漸遠,隻得暫且按下疑慮,拉着劉茵茵快步跟上。
夜晚的冷風呼嘯而過,劉茵茵卻覺得手心出了一層冷汗。她并不是膽子變大了,而是有更可怕的發現擢取了她的注意力。
她低頭一瞥,那雙白色闆鞋的鞋尖,确确實實沾了一抹紅痕。起初不甚明顯,但正随着步履緩緩暈開,加深,向上爬升……
劉茵茵覺得,自己的腳背有些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