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吳元君簽下一份新合同然後鼓起畢生的勇氣履行工作義務——給車雨森洗澡。
巨大的衣帽間滿滿當當,空氣中殘留家政打掃噴灑的消毒液氣息,吳元君氣喘籲籲找了半天才找到車雨森的睡袍,浴巾,急匆匆小跑回到浴室。
可一進來熱氣瞬間氤氲視線。
特制的大浴缸邊沿有設計過的凹陷,牆壁也有柱子,可以短暫站立的車雨森毫不顧忌腿傷,長發披散在水面,他單手撐着牆壁。
那張臉屬于男性中鋒利但卻陰郁病态的俊美,高挺的眉骨下眼窩那聚焦的水被睫毛擋住,他垂着眼極其煩躁,身體沒動,扭頭漠然看向愣住的吳元君。
“出去——”
“……”吳元君瞪圓了眼睛不敢說話,握緊門把的手在發顫,忽然站起來怪吓人的,個頭也真的……高。
而身材和大小,每個男的都會忍不住攀比,屬于視覺動物的本能。
車雨森:“還看?”
吳元君,“沒看!”他立刻放下衣物在旁邊,然後逃難般離開。
三分鐘過去了吳元君仍然恍惚,浴室瓷磚為什麼要修成半透明?為什麼會反光?為什麼他不該看見的東西非看見了,是他能看的嗎?真的是中國人嗎?
那方面過于優越,也過于兇狠難看,滲人得慌。
他晃了晃腦袋努力趕走這些畫面,側頭偷偷摸摸又看向不遠處的浴室,也解開了心中謎團。
為什麼車雨森甯願坐輪椅也不願意複健,吳元君剛剛看見男人站立的姿勢有着不太明顯的跛。
洗完澡之後全程車雨森把吳元君趕到角落。
吳元君試探性湊近,想幫車雨森将頭發梳順。
等到一句。
車雨森:“你髒。”
吳元君輕聲解釋:“我洗過手,不髒的。”
那副漆黑的十字架油畫,它見證曾經的教、徒越說越嫌惡,“需要數一下,你和多少同性戀接觸過嗎?”
“……”吳元君聽話地數了數,他睫毛抖動蹙起眉,好像真的數不清,打過太多工,社會上牛鬼蛇神什麼人都有。
“滾出去。”
“好哦。”吳元君老實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吳元君甚至短暫地認為失聰後的車雨森……其實還挺好懂。
挑眉是質疑,皺眉代表下一秒要開口罵人。
勾嘴角是冷笑嘲諷,翻白眼是不屑。
面無表情代表不認同,覺得無聊。
而閉上眼代表厭惡,多看一眼都覺得煩的程度。
車雨森在早上和下午最好惹,不管發出多大的噪音他都懶得搭理你。
忍無可忍的時候頂多用一種看傻逼的眼神看你。
吳元君現在已經不怕車雨森看,反正他就一直看,又看不死人。
真正需要忍受折磨的是晚上,拉小提琴三個小時起步,之後平均一個小時要罵十個人,完全一個晝伏夜出的神經病。
臉上的傷快愈合,可做夢都是難聽的小提琴聲的吳元君頂着黑眼圈輕聲問Eleanor,“老闆什麼時候才會好啊?”
Eleanor聳肩表示無能為力,她将自己的半包女士香煙遞給吳元君,“拿去提神。”
吳元君握住煙盒,屬于年輕人的趾高氣昂拒絕施舍那一套,早就被磨滅了。
他從初中就會抽煙,瘾并不重,在窮病面前什麼都省錢,别人給,他收下,挺好的。
“謝謝你。”吳元君笑起來給人一種溫柔腼腆的少年感。
Eleanor也笑。
誇完吳元君漂亮和頭發顔色後,她才正兒八經問道:“車先生這些天睡着了嗎?”
吳元君搖頭,“他昨天練琴到天亮。”
再這樣下去老闆死了,錢也沒了。
窗外猛烈下起暴雨。
密密麻麻的雨點落下,給車雨森重新貼上心電圖檢測儀的Eleanor留下一罐安眠藥,囑咐了幾句便下班離開。
偌大的别墅隻剩下吳元君和車雨森兩個人。
吳元君望着卧室裡躺在那肯定還是沒有睡着的車雨森,閉目養神也養不回來精神,臉頰的凹陷和眼下烏青都顯得鬼氣森森。
他蹑手蹑腳走過去給車雨森蓋嚴實被子,剛伸出手想輕柔地拍一拍,習慣性這樣哄媽媽和生病的大黑狗睡覺。
吳元君回神後立刻僵硬地收回了。
雷聲轟隆砸下——外頭的樹跟着狂風搖曳,他落荒而逃般再次去關窗。
一樓護工專用的浴室,吳元君在裡面洗完澡換上睡衣,寬松的白T被洗得薄薄的,淺淺勾勒出胸膛那塊,短褲空空蕩蕩,他緩慢走上樓。
這些日子吃得東西都是車雨森雇傭的私廚上門,一天三頓,車雨森吃的也很少,幾乎都原封不動留給吳元君解決。
原本營養不良的臉都隐約被吃出軟.軟.肉,連老鄭都說他看着健康了不少。
熱氣帶來的薄水霧還覆在吳元君臉上,眼角和鼻尖紅潤潤,臨睡前他略帶憂愁輕輕探出頭,卧室裡沒有開大燈,隻留了床頭微弱的昏黃小燈。
車雨森已經一動不動保持那個姿勢好久了。
吳元君放心不下走近。
烏發亂散在床單上,車雨森閉着眼緊蹙眉頭好像非常痛苦,耳廓通紅,額頭浮起很小的汗粒,呼吸紊亂地像外頭雜亂無章的暴雨。
吳元君慌亂地看了看旁邊的心電圖顯示屏,迅速鎮定下來伸手用手背碰了碰車雨森額頭。
好燙……他轉身跑着去拿溫度儀退燒藥和熱水。
路上順便發短信通知了Eleanor,可對方一直沒回複,大概已經睡着。
吳元君按照過去的經驗,吃了藥捂出汗應該會沒事,往額頭測完體溫,39°5,算高燒。
他将高熱暈過去的車雨森摟起。